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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山家出事兒了

2024-06-06 03:02:46 作者: 張子旭

  臘月二十八,下了一夜大雪,直到天亮,雪還撕棉扯絮般的下著。

  沫沫兒總算幫著良娣把各村兒要的白菜都分發完了,雪再大,家裡有大白菜,就不用發愁沒菜吃。

  

  一場雪,白菜又漲價了,買到便宜菜的人們都樂得合不攏嘴,還有兩天過年了,人們開始一門心思的準備年貨了。

  村子裡,各家各戶兒都忙碌起來,家家兒都飄出了各種平時不常做的食物的香氣。

  村兒里人大都樸實,自己炸了豆腐、丸子什麼的,都要盛上一碗給街坊四鄰送去。

  這麼一來二去,家裡的丸子就各式各樣,什麼食材的都有了。

  「三仙姑」家今年做的都是純肉的丸子,良娣殺了幾頭豬,給她搬回半頭來,她今年不愁吃肉。

  她今年特地多做了些丸子,誰家給她送了,她就給誰回一大碗。

  她這樣捨得,也不過是想替良娣爭口氣,讓人們知道,她的良娣即使離婚了,日子過得一樣很好。

  能拿素丸子換一碗肉丸子,這種好事兒誰會放過?

  李家窯村,除了趙大寶家,幾乎家家都給李老實家送了丸子。

  沫沫兒看著「三仙姑」收的那一大盆各種丸子,問她:「媽呀,這些丸子,咱們能吃完?」

  李老實在旁邊插了句話兒:「關鍵是,有些人家做的丸子,它也不好吃啊。」

  「三仙姑」便瞪了李老實一眼:「餓你三天,啥都能比肉香。」

  李老實便嘿嘿笑笑,不和她爭論了。

  「三仙姑」裝了一小盆人家送的丸子,又拿了些自己做的,囑咐李老實看著點大鍋里燉著的雞,便拿上丸子出了門。

  路上還是厚厚的積雪,「三仙姑」一面走,一面心疼腳上那雙沫沫兒新給她買的皮鞋。

  莊戶人家兒,一場雪就能看出誰家懶,誰家勤快來。

  勤快的人家兒,會把自己門前的雪掃得乾乾淨淨,而且隨下隨掃。

  一般人家兒,雖然也掃自己門前的雪,卻是隔一陣子掃上一回,只要積雪不是太厚就好。

  也有根本就不掃的,就像李青山家。

  「三仙姑」踩著咯吱咯吱的積雪,走進李青山家的院子,嘴裡嘟囔著:「這家兒人呦,雪都不掃……」

  她還沒抱怨完,乎聽屋裡一聲女孩兒的驚叫:「媽,你咋了?你咋流血了?」

  接著便是李青山的聲音:「妞兒她媽,你……你這是咋了?」

  「壞了,出事兒了。」「三仙姑」知道李青山的老婆快到預產期了,聽她們這麼喊,怕是要生了。

  她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進屋子,一進屋,便見李青山的老婆躺在炕上,一動不動,不知道是是死是活,血水浸濕了身下的被子。

  李青山紮實著兩隻手,站在那裡乾嚎著:「妞兒她媽……妞兒她媽……」

  「這是咋回事兒?」「三仙姑」也慌了:「還不趕緊送醫院,快去我家,喊沫沫兒開車過來。」

  李青山慌慌張張地跑去喊沫沫兒了。

  大妞兒自從去了良娣養殖場,就一直不肯回來,就連養殖場放了假,她都以有剛生下來的小豬崽兒需要照顧為由,留在了那裡。

  三仙姑只好問年紀最大的二妞兒:「你媽這是怎麼了?」

  「我媽昨天晚上肚子疼,我爸說不要緊,是要生小弟弟了,說等天亮再去醫院,去早了,要多算一天錢。」二妞懷裡還抱著最小的八妞兒。

  「三仙姑」看著其他幾個,擠在炕梢瑟瑟發抖的孩子,氣得直跺腳:「這個混蛋,這不是造孽嗎?」

  她摸了摸李青山老婆,見她還有微弱的呼吸,便將手裡的丸子交給三妞兒,讓她分給姐妹們吃,自己找了條乾淨的被子,給李青山的老婆蓋好了。

  外面車響,李青山先進來,他抱起老婆,沫沫兒隨後跟過來,幫他開屋門。

  李青山小跑到車前,沫沫兒便也跟過來,她打開車門,李青山望著整潔的車內飾,猶豫了一下。

  鮮紅的雪滴滴在潔白的雪地上,像一朵朵鮮艷的彼岸花,閃著妖異刺眼的光。

  「快上去啊。」沫沫兒催他。

  「弄髒了你的車……」李青山小聲說。

  「哪兒那麼囉嗦,車值錢人值錢?」沫沫兒不耐煩了。

  李青山心裡感嘆:有多少人,他們的命是沒有你那車值錢的。如果自己有這麼多錢,買這麼好的車,何至於連老婆生孩子那幾個錢都要算計算計呢?

  良娣坐在后座上,她和李青山合力把他老婆放到后座上。

  沫沫兒在車上就給嫂子打了電話,讓她在市里婦產科找個熟人,自己這裡有個情況危險的產婦。

  到市里和到縣城路程差不多,所以,沫沫兒直接開車去了市裡的地區醫院。

  有陸雨蕎打招呼,沫沫兒她們一到醫院便進了手術室。

  「誰是病人家屬?」

  李青山趕緊小跑著過去:「我是我是我是她男人……」

  「你怎麼搞的?不知道你老婆情況危險?做好心裡準備吧,孩子是保不住了,已經沒有胎心了,大人我們只能是盡力。」

  「去交下費,我們馬上準備手術……」大夫遞過來幾張繳費單。

  李青山只聽懂了危險個繳費,他無助的看著良娣。

  良娣有些為難:「出來的急,什麼都沒帶。」

  沫沫兒過去接過那幾張單子,去給他繳費了。

  「謝謝,謝謝弟妹,謝謝!」李青山擦著頭上的冷汗,明知道沫沫兒不喜歡他,還是追著沫沫兒連連道謝。

  他很是過意不去了,把沫沫兒的車弄那麼髒,還要用人家的錢。

  可是有什麼辦法?自己才上幾天班呢?良娣心腸好,給他發了整月的工資,也和其他工人一樣,給了他菜和肉。

  他本來以為,今年能美美的過個年,可誰能想到出了這樣的事情。

  他蹲在手術室門外的椅子旁邊,雖然椅子上還有位子,可是他沒有去坐,他覺得,自己不配坐在椅子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護士用托盤送出一個渾身皺皺巴巴的胎兒來,告訴他,由於他老婆多次生產,子宮壁太薄,胎兒掉進腹腔里,由於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胎兒已經死掉了。

  李青山顫抖的接過那個胎兒,雖然只是小小的一團,可他仍然一眼就看出了,這是個男胎。

  「兒子啊……」他發出了一聲野獸般嚎叫。

  盼了一輩子,只為生個兒子,卻不想落得這樣的結果。

  「你小點聲,不要影響了病人……」護士對眼前的這個男人並沒有過多的同情。

  李青山脫下外套,這外套是他去學獸醫的時候,花光家裡所有的積蓄買下來的,是他最體面的一件衣服了。

  他用外套仔細地把胎兒裹好:「兒子啊,爸爸帶你回家。」

  他滿臉的悲痛,沫沫兒冷眼旁觀,卻覺得諷刺和滑稽,老婆在手術室里和死神搏鬥著,他不去關心,卻抱著個死孩子哭天搶地。

  他也不想想,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呢?生個兒子,就真的那麼重要?

  良娣看著李青山,忽然就感到十分慶幸,幸好自己的身體狀況不好,生了玉鳳之後就再沒懷孕,不然,今天躺在手術室里的,也許就是自己。

  可是,生個兒子就真的那麼重要嗎?這女人啊,姑娘有本事也好,兒子有本事也好,老公有本事也好,又有什麼用呢?最可靠的,還不是自己要有本事?

  就像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有這個養殖場,自己能有底氣和趙大寶離婚?

  如果不是有這個養殖場,自己就算離了婚,每個月靠金鳳給上一點生活費過日子,誰會瞧得起自己?

  李青山自己還在那裡悲悲切切,感嘆自己命如草薄,沫沫兒卻看不下去了,她冷冷地朝李青山道:「你再嚎,我抽你!有這會兒嚎這功夫兒,平時對老婆孩子好點不完了?

  你老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看你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李青山嚇得一縮脖子,愣是把眼淚給憋回去了。

  中午的時候,趙大山開著小貨車,帶著大妞兒也趕了過來。

  大妞兒沒有理李青山,而是抓著良娣的手,問:「姑姑,我媽怎麼樣了?」

  「不知道,大夫正在搶救。」良娣也著急,可又沒有辦法,她一直搓著手,在手術室外狹長的過道里走來走去。

  「大……大妞兒,」李青山看著大女兒,他忽然想到,女兒上了好幾個月的班了,手裡一定有錢:「你能不能先拿些錢,給你媽看病?我就那幾千塊錢,還沒帶來……」

  大妞兒瞪了他一眼,目光中不見半點親情,倒好像許久不見的仇人:「她是你老婆,她豁出命去給你生兒子,你就不管她的死活了嗎?」

  「誰不管她?我不是沒錢嘛。」李青山怕沫沫兒,可他並不怕大妞兒:「養你那麼大,拿幾個錢給你媽看病不應該嗎?」

  他看著大妞兒,忽然就怒了,這些日子的忍氣吞聲不都是因為她嗎?如果她肯聽話,老老實實嫁人,自己拿到彩禮還有這些糟心的事情嗎?

  「你個小畜生,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倒說起我的不是來?」他擼起袖子就往大妞兒跟前湊合。

  「閉嘴?」沫沫兒不耐煩的低吼一聲:「你要是想住院,我先打你個生活不能自理。」

  大妞兒含著淚對沫沫兒說:「村長小舅媽,等我媽病好了以後,我要和我爸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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