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雪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來得早了些，頭天氣溫還在十多度，一夜的大北風，早晨起來推門一看，天地都白了，大雪還在撕棉扯絮般的飄落著。

  

  「壞了，白菜還沒有砍!」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這個。

  雖然這個時候反季節蔬菜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物了，可它高昂的價格仍然是村兒里人消費不起的。

  除非是家裡來了客人，才會算計著買點新鮮蔬菜，一家人平時吃飯，就是燉上一鍋大白菜。

  高興的時候，切上兩片肉，煮里一塊大豆腐，再放兩根粉條，那就是難得的美味了。

  這樣的菜盛上一大碗，有條件的放勺辣椒油，沒條件的擱把辣椒麵，一碗菜能多吃兩個饅頭。

  如今這樣大的雪，白菜肯定都凍了，怕是不能吃了。

  人們都愁眉苦臉起來，沒有了大白菜，這個冬天可吃什麼呢？

  李老實兩口子一早兒起來見著這麼大的雪，先是擔心良娣的養殖場，那些牲畜雖然都有自己圈舍，可那些幼畜不適應氣溫突變，怕是生病了就麻煩了。

  「三仙姑」做好了早飯，擺好碗筷，要盛粥了，才喊沫沫兒起來。

  一開始，沫沫兒還不習慣婆婆一日三餐的伺候自己，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自己又實在不會做飯，便和良棟商量:「咱每個月給媽點生活費吧。」

  「行，聽你的，不過，媽不能要咱錢的。」良棟說。

  沫沫兒不理他，吃飯的時候，便提出每個月給老兩口兒三千塊的生活費。

  「三仙姑」一聽便笑了:「傻孩子，我就這一個兒子，有了錢也是給你們花，怎麼會要你們錢呢？

  我這一天也沒啥事兒，要是再不做做飯，真的是個老廢物了。」

  她堅持不肯要，沫沫兒也只好作罷了，便承擔起家裡的採買工作來，米麵糧油肉蛋菜，只要她能想起來的，全都往家裡買。

  所以，自他們結婚以後，家裡的生活水平直上了好幾個台階。

  這樣的「三仙姑」自然是不擔心冬天沒有菜吃的。

  吃早飯的時候，李老實替村兒里人發愁:「今年的雪來的這麼突然，怕是大多數兒人家還沒有砍菜，冬天可吃什麼呢？」

  他這麼一提，「三仙姑」也想起來了:「良娣也沒少種菜，這下可完了，菜還不全凍了。」

  沫沫兒說:「姐姐的菜應該沒問題，她的菜種的時候就晚了幾天，又用錯了菜籽，本來該種六十天成熟的，結果種了七十天的。

  姐姐算計著砍菜的時候怕是都要上凍了，便索性請人支了冷棚。

  這樣的話，大白菜耽誤不了採收，冬天天冷的時候還能在裡面養些怕冷的幼畜，明年開春兒的時候，還能早種一茬西紅柿。」

  「三仙姑」聽了，不禁高興起來:「這麼說，她還能掙些錢？」

  見沫沫兒點點頭，她放下心來，又問:「什麼是冷棚？」

  沫沫便笑了:「我也不太懂，好像是全用骨架和塑料布搭建的，相對於暖棚要簡單不少，溫度也達不到那麼高。」

  「三仙姑」聽得似懂非懂，她點點頭:「好像有些用啊，村兒里人要是都有冷棚，今年的白菜就不怕凍了。」

  「光靠種白菜，都不夠棚的成本，姐姐是算計著開春兒能種一茬西紅柿，才搭的冷棚。」沫沫兒說完，三口兩口喝完粥，放下碗說:「今天來機器挖村兒里自來水的主管道，我得去看看。」

  「不是還有好多戶兒不想裝自來水的嗎？怎麼就挖上管道了？」李老實問。

  「先鋪好主管道，給同意接的人家接上，只要一通水，肯定還會有一部分人想接，慢慢的就都認可了。」沫沫兒一提到裝自來水的事情就頭疼。

  還好總算有幾十戶人家在反覆的動員下，勉強同意了裝自來水，才不至於晾了沫沫兒的場。

  「咱家直接裝到廚房裡吧，」沫沫兒說:「我找好人了，給咱設計定製了整體廚房，冬天媽就不用在外面接水了。」

  「整體廚房是個啥？」「三仙姑」問。

  沫沫兒便從手機上搜出圖片來給她看。

  「這倒是乾淨又整齊，可這得多少錢啊？我去外面接水也沒有多麻煩，浪費那錢幹嘛呢。」「三仙姑」心裡高興，嘴上卻埋怨沫沫兒。

  沫沫兒便笑笑，穿上大衣跑掉了。

  「三仙姑」也趕緊喝了粥，對李老實說:「你收拾碗筷，我出去會兒。」

  李老實知道她肯定是去找「鋪滿炕」顯擺整體廚房了，便點點頭。

  沫沫兒一路小跑來到村委會，一進門兒就見會計愁眉臉地坐在那裡。

  「咋了？」沫沫兒問他。

  「我家那兩畝白菜全凍了，」會計嘆了口氣:「本來算計著，這些菜留一點自己吃，其餘的拉到市場上賣，還能賣些錢貼補家用，這下可好，全泡湯了。」

  沫沫兒聽了他的話皺皺眉:「有這麼嚴重啊？那咱村兒其他人是不是也和你情況差不多呢？」

  她本來覺得，一茬兒菜的欠收，也不過是吃菜的問題，沒想到，人們還指望著菜賺錢。

  「是啊，都差不多，有些人家兒種的菜比我還多，也一樣都凍了，今年這雪來的太突然了。

  每年小雪的時候都不見得下雪，立冬前後才砍白菜，可是今年整整差了一個節氣，這才霜降過了幾天就下雪了。」會計給沫沫兒解釋著。

  沫沫兒聽了半天，也沒弄明白什麼節氣，只大概明白了，今年的雪是下得早些了。

  「剛才有幾戶人家來村委會說，先不裝自來水了，沒有了賣白菜的收入，手裡錢緊啊。」會計又說。

  「村里人的日子都這麼艱難嗎？一茬菜損失了，二百塊錢都拿不出來？」沫沫兒不解。

  於她而言二百塊錢，也不過是直播的時候某位大哥心血來潮時打賞個大型禮物。

  「雖然不至於沒有這二百塊錢，可家裡沒什麼積蓄的人家，能省些是些，自來水於他們而言，不是必須有的，明年再裝也是一樣。」

  沫沫兒皺了皺眉，本來裝的人家就少，這下又少了幾家，沫沫兒用手一拍頭:「哎呀媽，腦瓜兒疼！」

  她忽然就感覺到，這個當村長，還得關心著一村兒人的吃喝問題，就連這種平日裡覺得是小事情的問題，她都需要去關注，真是累得很啊。

  「武家豪這幾個錢也不好掙啊。」她忽然就想起了武家豪那從未兌現過的薪水。

  「咱們還挖不挖主管道？」會計問。

  「當然要挖啊，」沫沫兒忙說:「現在不挖，等人家別的村兒都裝了，咱們再想裝就晚了。

  沒了裝自來水的希望，咱們村兒和別的村兒比起來就更顯落後，就更沒有姑娘願意嫁到咱們村兒了。」

  中午的時候，雪停了，天氣放晴，地上的雪便慢慢融化了，雪一化開，地上又是泥又是水，抓車施工多有不便，便先暫停了。

  司機師傅休息的時候，趙老根湊了上去:「辛苦了師傅，來，抽根煙。」

  他和司機拉了會兒家常，話題一轉:「師傅啊，你看，再往前一點就是我家，通我家院子裡的管道你能不能幫我挖幾下？」

  「這不行吧？被人看見了不好。」司機師傅很為難:「再說，我就是個幹活兒的，讓老闆知道了，再開除我，你這不是砸我飯碗嗎？」

  趙老根意味深長的一笑:「這你就不懂了吧？實話告訴你，給別人挖，你家老闆會生氣，可給我家挖，你老闆只會誇你懂事兒。

  按理說，這樣的事情應不等我來口，你們就該主動給我們挖了才是，等我說出來就已經是他不懂事兒了。」

  司機師傅一臉迷茫:「咋地？我老闆欠你錢？」

  「我是趙書記的爺爺，你問問你老闆，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也沒啥意思了，我也不敢勞動你們了。」趙老根倒生起氣來:「我們自己挖，別到時候倒給我孫女落個以權謀私的名聲。」

  他說完背著手便走了。

  這裡司機師傅發了會兒呆，便給老闆打了個電話，說了趙老根的事情。

  他老闆在電話那頭兒捶胸頓足:「哎呀呀，我怎麼忘了這個茬兒了呢？這可怎麼好？得罪了趙書記的爺爺，以後怕是再難從鄉里拿工程了。」

  第二天，抓車可以正常施工了，他老闆己自開了輛專門挖自來水管道的小型工程車過來，親自給趙老根把入戶的管道溝挖了。

  趙老根還裝模作樣的說:「你這是幹什麼嘛，可不敢用你，被人知道了，倒說我們以權謀私。」

  施工隊老闆滿臉陪笑:「看您這話兒說的？您不認識我了？我奶奶和您媽可是一個村兒的娘家論起輩分來，我還得叫您一聲舅舅呢。

  這外甥給舅舅干點活兒還不是應當應分的事兒？誰敢給上綱上線呢？」

  趙老根心裡美滋滋的，他頭一次發現，孫女的權力原來還可以這樣利用，不由得暗暗怪自己太傻，放著大好的資源竟然不知道利用。

  這個老闆本來算計著還要給李老實家把管道溝兒挖了，沒想到人家自己早就挖完了。

  金鳳每天為著扶貧的事情忙得腳不沾地，並不知道爺爺背後的小動作，可就是這種趙老根認為無足輕重的小事情，給日後的金鳳帶來了巨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