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苗賽雲

  「三仙姑」這一早上，只要一閒下來，就會用手抹抹頭髮，抻一抻衣襟，生怕自己有一絲的不妥當。

  「鋪滿炕」見了便打趣她:「人家都是新媳婦兒怕見婆婆，你這是婆婆怕見親家了？相當年在戲台上下面那麼多人看著你，你不是也沒怯過場？今天就來這幾個人，就把你嚇著了？」

  「誰怕了？」「三仙姑」嘴硬:「我是怕給咱良棟丟人。」

  金鳳便摟著她的肩膀說:「我姥姥可不丟人，誰不知道您年輕的時候是十里八鄉一支花兒呢。」

  「三仙姑」臉上笑了一下，心裡卻暗道:不過是綠葉兒罷了，這花兒是另有其人的。

  李老實和他請來幾個陪客的人為了表示重視，一直等在門口兒，良娣和請來做飯的幾個婦女在廚房裡忙碌著，整個農家小院兒里一片歡聲笑語。

  「來了……」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三仙姑」慌忙放下手裡擺了一半的果盤，迎了出去。

  

  她只見良棟的車子先開了過去，後面跟了輛比良棟的車寬大了不少的白色車子。

  「哇塞……奔馳啊……這車，一百多萬啊！」旁邊有人小聲說。

  她不太清楚「奔馳」車到底是什麼車，聽那人的語氣，應該是很貴的吧？

  良棟停好自己的車便趕緊跑過來，拉開奔馳車後門，一位身穿黑色小禮服裙的女人從車上下來。

  「三仙姑」一眼便認出了，這就是苗賽雲，幾十年沒見了，她只是眼角多了幾條皺紋罷了，腰肢還是那麼的纖細柔軟，皮膚雖不如以前嫩滑，可還是那麼的白皙。

  她還是那副柔弱的，楚楚動人的形象，那雙眼睛還是那麼水蒙蒙的清純，都說歲月不饒人，可怎麼偏偏就饒過了她呢？

  「阿姨您慢點，農村路不平，別把腳崴了。」良棟殷勤的對苗賽雲說。

  「你這話兒說的，你阿姨我又不是紙糊的，我也是農村長大的，我也是農村人，這幾步路還能崴到腳？」苗賽雲大大咧咧的說。

  她這一開口，頓時破壞了她柔弱的形象。

  她這裡說著話兒，「三仙姑」便迎了上來。

  苗賽雲一見「三仙姑」就是一愣她用手指著「三仙姑」:「你是……你是……你是小滿妹妹！」

  她的聲音里透著驚喜:「小滿妹妹！」她快步上前，拉著「三仙姑」的手:「你怎麼在這裡？」

  「三仙姑」無數次幻想過她和苗賽雲見面的場景，她想過，苗賽雲面對自己會是怎麼樣的心情？愧疚？得意？或者是不屑？

  她唯獨沒有想到，苗賽雲見到她會是這麼的發自內心的驚喜。

  她平復了一下心情，才慢慢開口說:「我是良棟的母親。」

  尷尬不？她心裡說，當初你搶了我的工作，如今你女兒要嫁給我的兒子。

  「真的啊？那太好了，早知道良棟的母親是你，我早就來見親家了。」苗賽雲說的真誠，一點不像在撒謊。

  她們兩個說話的時間，徐老師和徐雷雷父子兩個也下了車，正跟李老實他們在那裡客套。

  苗賽雲便喊徐老師:「老徐頭兒，你看看這是誰？」

  徐老師便走了過來，他上下看了「三仙姑」半天，疑惑地搖搖頭:「我認識嗎？不記得了。」

  他對「三仙姑」抱歉地笑笑:「對不住啊，人老了，好多人都不記得了，您別見怪。」

  「三仙姑」見徐老師頭髮都白了，腰杆也不似從前挺直了，不覺眼睛有些濕潤了，這是她初戀的男人啊，承載了她少女時代所有對愛情的美好幻想。

  可是，他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苗賽雲沒有老，他怎麼可以老去呢？

  「她是小滿妹妹啊，你忘了？我們一起排過戲你還總誇她靈氣十足，演什麼像什麼。」苗賽雲的聲音里透著興奮:「你說巧不巧？她居然是良棟的母親。我說良棟這孩子怎麼這麼出色呢，原來是隨了母親的聰明啊。」

  聽了她這話，「三仙姑」有些不好意思了。

  「哦……哦……哦……」徐老師拍了拍腦瓜門兒:「瞧我這記性……」

  「進屋兒說話吧。」「三仙姑」說。

  一群人便說說笑笑地進到屋裡。

  沫沫兒和良棟走在人群的最後。

  「什麼情況？」沫沫兒問良棟。

  良棟兩手一攤:「我怎麼知道？看樣子，他們是舊相識吧？」

  屋子裡，沫沫兒一家被安排在主座上坐好，金鳳便送上茶水和果盤。

  徐雷雷便笑道:「可不敢勞您大駕，武家豪要是知道了，又要嚷嚷我欺負你了。」

  當著這麼多人提起武家豪，金鳳的臉便是一紅。

  苗賽雲只是拉著「三仙姑」的手不放，於她而言，和「三仙姑」在一起排戲的那段日子，是她整個少女時代最美好的回憶。

  每個人都是那麼的純粹又乾淨，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爾虞我詐，大家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把戲排好。

  她尤其喜歡「三仙姑」，因為「三仙姑」戲唱得那麼好，比自己不知道強了多少倍，只因為形象不符合要求，被迫唱配角，還是個反面丑角，居然都毫無怨言，還能發揮那麼好。

  平時自己有什麼問題請教她，她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不像到縣劇團後遇見的那些人，為了爭搶一個主角，什麼事情都能做，什麼手段都能使，一個個看似光鮮體面，其實內里齷齪不堪。

  「小滿妹妹，你知道嗎？到縣劇團工作之後，我最想念的人就是你。」苗賽雲說。

  「你想我做什麼呢？」「三仙姑」壓抑著心裡的不快，你想我，是不是覺得搶了應該屬於我的工作，心有愧疚呢？

  雖然這麼想，可是她不能這麼問，她知道，當初的恩怨不管誰對誰錯，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再提起來，恐怕也沒有什麼意義。

  現在重要的是兒子的婚事，不管自己喜不喜歡沫沫兒，這個女孩兒能夠在兒子眼睛壞了的情況下不離不棄，就說明這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她一定能給兒子幸福，自己不能因為自己的不喜歡破壞了兒子的幸福。

  「這麼多年過去了，那時候的事情，都不記得了。」「三仙姑」淡淡的說。

  她從果盤裡拿起一根香蕉來，塞到苗賽雲手裡:「吃香蕉吧，」又隨手拿起茶壺來，給她的茶杯里倒了點水:「你還叫我妹妹，你看看你，還是那麼的漂亮，眉頭都不肯生一道皺紋。我卻老的像干橘子皮了，咱倆個站在一起，說我是你媽都有人信。」

  「我送你一套化妝品吧，」苗賽雲說:「可好用了，我一直都在用。」

  「三仙姑」這句話，一般人接話兒都會謙虛一番:「哪裡有你說的這麼嚴重呢？你看你多精神？看起來氣色比我還要好呢。」

  苗賽雲顯然不是一般人，她這話讓「三仙姑」有些沒辦法接了，心裡想，她還是老樣子，也不知道是真的傻啊，還是心機太深。

  「三仙姑」呵呵乾笑了幾聲，幸好這時候金鳳進來，問她雞是做黃燜雞，還是紅燒雞塊兒。

  「我去廚房看看。」終於有理由不用陪苗賽雲在這裡尬聊了，「三仙姑」鬆一口氣，趕緊和金鳳溜去廚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