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

  沈平安替蘇氏把完脈，柔聲道：「母親氣血虧損得厲害，還是要多補補呢。」說著又給蘇氏開了一個方子，叫竹墨拿去抓藥了。

  蘇氏不願看她，側著頭看裡間，像個木偶一樣。

  沈平安嗅了嗅鼻子，道：「房間裡都是藥味，難怪父親都不願進來。」

  蘇氏的身子微微一震。

  沈鈞儒的確好久沒來了，開頭還願意來坐一坐，陪她說說話，後來就只在門口問一句就走了。

  

  「把窗戶開開，透透氣。」沈平安吩咐。

  深藍有點遲疑，畢竟是冬天，蘇氏還在坐小月子，不能吹冷風。

  蘇氏沒發話，深藍就沒動，沈平安也就算了，沒再多話。

  說她是說了，病人不配合，她也沒辦法。

  沈平安一走，蘇氏就問深藍：「老爺這些日子是不是都宿在柳姨娘那兒？」

  深藍戰戰兢兢，低頭回道：「奴婢不知。」

  「你把頭抬起來。」

  深藍不知何意，抬頭看向蘇氏。

  她長得不算出挑，蘇氏身邊的丫頭容貌都不出色。

  半響，蘇氏嘆了口氣，揮揮手：「你下去吧。」

  深藍下去了，蘇氏掙扎著下了床，走到了鏡子前。

  鏡子裡的女人有一張小巧的瓜子臉，雖然五官標緻，但眼角嘴周都泛起了皺紋。

  她老了。

  她嫁進來這麼多年，後院就只有風姨娘、柳姨娘兩位姨娘。

  這兩位姨娘還是她做主抬起來的。

  但這並不是說沈鈞儒不好女色，男人都喜歡美麗的女人，從前她是這後院最美的，往後卻未必了。

  她越來越老，沈鈞儒在官場卻越來越得意。

  她害怕了。

  她必須找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籠絡住沈鈞儒的心。

  風姨娘自管家後，管家、嬤嬤、婆子等每日都要來清風院回話，可是清風院太小，人一多，就更顯得逼仄了。於是沈平安跟沈鈞儒提議，讓風姨娘搬去了沈庭靜的淺雲居。

  沈鈞儒同意了。

  沈鈞儒最近看風姨娘是越看越滿意。

  她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平平無奇的臉蛋開始變得與以往不同，五官沒變，人卻變美了。皮膚又滑又嫩，比做姑娘時還要嬌嫩。

  雖然穿衣還是那麼素，卻不再是以前沉悶的素了，反而像仙子般清塵脫俗。身上那股子令人討厭的唯唯諾諾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張揚的自信。

  沈平安同沈鈞儒說：「風姨娘其實很有能力，做事仔細穩妥，只是這些年，一直是母親打理後院，一人獨大，風姨娘的能力便被埋沒了。」

  又笑一笑道：「母親也不是管不好，她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沈鈞儒一想，毒雞湯事件的菊花，滑胎事件的袁嬤嬤，哪一個不是她身邊出來的人？

  「母親要管的事情太多，難免會因小失大，為人妻女，最重要的應該是相夫教子。」

  沈鈞儒又想起了沈庭靜做的醜事，害得他成為了全京都的笑柄。

  「從前皇后娘娘管理後宮，好幾個貴妃娘娘還有協理權呢。」沈平安吃吃笑道。

  沈鈞儒心中便有了決斷。

  風姨娘搬到淺雲居沒幾日，清風院的東西還沒完全搬過去。

  這日，她在淺雲居見完幾個回事的婆子，便回了一趟清風院，叫人把東西收拾一遍，都搬到淺雲居去。

  路過花園時，她碰到了柳姨娘。

  柳姨娘張口就道：「喲，才管家今天，這通身的氣派就不一樣了，真把自己當正頭夫人了！」

  風姨娘不理她，吩咐丫鬟繼續往前走。

  柳姨娘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無反應，好生沒趣，又道：「照我說啊，這搬來搬去的多麻煩，等夫人好了，你又得搬回來！」

  風姨娘還是不理她。

  柳姨娘生氣了，原本夫人生病，管家之權應該落到她頭上。可是不知道老爺吃錯了什麼藥，居然讓風姨娘管家。

  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傢伙，居然就爬到了她頭上。

  風姨娘如今，吃慣用度，均在她之上，連老爺都喜歡往她院裡跑了。

  老爺起碼有十年沒寵幸過風姨娘了，最近到底是中了什麼邪？

  柳姨娘越想越生氣，衝著風姨娘就怒道：「喂，我跟你說話呢，你耳朵聾了是不是？」

  一邊說一邊還推搡了她一把，風姨娘不妨她動手，被她一推，摔在了地上。

  風姨娘的丫鬟驚呼一聲，就要來扶她。便在這時，另外一雙纖細素白的手伸了過來，將風姨娘扶了起來。

  正是沈平安。

  「多謝大小姐。」風姨娘一邊撣了撣身上的灰塵，一邊跟沈平安道謝。

  沈平安示意丫鬟們把東西搬走。

  幾個丫鬟捧著東西走了，沈平安看一眼柳姨娘，柳姨娘看她一眼，迅速低下頭，聲音細如蚊吶：「給大小姐請安。」

  「柳姨娘，」沈平安道，「我很記仇你知道吧，當初慈雲寺的那什麼鬼大師，是你攛掇父親請過來的吧？」

  柳姨娘不妨這麼久遠的事被提出來，嚇得腿一軟，差點就跪下來。

  「你別怕，」沈平安說，「我知道不是你的主意，是夫人讓你辦的。」

  柳姨娘直接就跪下了：「大小姐饒命，我都是被逼的。我們做妾的在夫人手底下討生活，哪能不聽她的話？」

  她說著說著就開始抹眼淚。

  沈平安道：「你先起來。」

  等柳姨娘抽抽噎噎地站起來了，她才繼續說：「你也知道做妾不容易，你又何苦跟風姨娘一爭高下？難道這麼多年來，你會過得比風姨娘苦？」

  風姨娘的眼眶紅了。

  柳姨娘一怔，低下頭不說話了。

  「我不喜歡家裡烏煙瘴氣，但是我喜歡熱鬧。」沈平安笑了起來，「我們家好久沒有沒聽到孩子的笑聲了。」

  柳姨娘臉色一變：「老爺要納妾？」

  沈平安笑了笑：「說什麼呢，你們又不是不能生，幹嘛還要納妾？」

  柳姨娘張大了嘴巴，呼吸急促起來：「大……大小姐……」

  「我已經在給風姨娘調養了，柳姨娘，你想不想要一個孩子？」

  柳姨娘不敢置信，她抬眼望向風姨娘，風姨娘仍是板著臉，眼睛卻很明亮。她沖柳姨娘點點頭，柳姨娘的眼淚就流了下來，她沒想到她這輩子還能有機會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