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少奶奶歸來

  初冬一早，蘇家布莊裡來了一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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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城的冬日不比京都城，沒有漫天大雪，只有透徹骨縫的濕冷。紅英搓著雙手，學著唐掌柜的樣子熟悉各種料子。

  因為蘇綰寧需要她儘快了解整個布莊的運營，所以各個環節都需要她經歷一遍才會有切身感悟。現在，正輪到跟唐掌柜學習的階段。

  唐掌柜說，要想賣好貨，首先要熟悉自己賣的東西，這樣，顧客才會放心。

  對此，紅英半信半疑，可是蘇綰寧卻吩咐了她，好好跟著唐掌柜學本事。所以，雖然不確定是不是無用功，她也費盡心思的去熟記。

  紅英太過投入，以至於布莊裡來了客人她都沒有發現。直到門口響起一聲咳嗦，她才猛然回頭。

  門口處站著一位夫人，她穿著素雅，但這絲毫影響不了她身上華貴的氣息，雙手捧著暖爐，正一臉微笑地看著紅英。

  夫人的身旁，還站了兩個丫鬟，剛剛的聲響，就是她們發出來的。

  見紅英愣在原地，其中一個丫鬟有些不滿道：「你們蘇家布莊就是這麼待客的嗎？」

  平日裡都是唐掌柜在前台，最近才開始跟著學徒，若說實打實地招待客人，這還是第一次。

  紅英略微有些生疏的將人請到布莊內，隨後關門，將冷風隔離在外。

  她熱情的招呼著：「夫人，是想買些料子做冬衣嗎？」

  那位夫人倒是沒說話，視線緩緩地打量著布莊的周圍，最後目光落在了前台的筆記上——那是紅英專門做的筆記，記錄唐掌柜的話。

  只是字跡有些潦草，甚至可以說有些難看。紅英尷尬的將筆記收起，眼前的這位夫人有些怪異，但是，唐掌柜曾教導過她：開店鋪總會遇到一些奇怪的客人，但他們對於我們來說，都是一樣的重要，不能抱有情緒的區別對待。

  所以，紅英露出了標準的微笑，再次問道：「夫人，請問有什麼我能夠幫助你嗎？」

  這次，女人終於開口了：「給我介紹一下你們布莊時下賣的最好的布料吧。」

  話落，女人便一臉期待的看向紅英。這讓紅英覺得自己後背直發涼，像極了蘇綰寧每次突擊考察她的樣子。

  現在便需要紅英臨場發揮了。開始時，她還有些結結巴巴，有時會心虛的看向那位夫人，見對方並無惱意，甚至還認真聽著講解，她那顆懸著的心也就慢慢的放了下來。

  到了後面，她講得便越發流暢，直到最後一匹布講解結束，她才長舒一口氣。

  「夫人，您看這些裡面，有你喜歡的？」

  女人笑了笑，將手從暖爐里抽了出來，隨即指了幾匹料子說道：「把這些包起來吧。」

  沒想到自己初戰告捷，紅英有些激動，趕忙確認道：「這些都要嗎？」

  女人笑了笑，面色溫和，隨即點頭道：「唐掌柜教的不錯。」

  正抱著布匹的紅英一愣，這夫人認識老唐？

  她剛想發問，就聽女人繼續道：「今日怎麼沒見到唐掌柜啊？」

  唐掌柜剛來蘇家布莊，知道的人不多。他如今在後倉點貨，所以才臨時讓紅英守在這裡。

  紅英剛想說話，就聽身後傳來男人穩健的腳步聲，她回過頭，正巧看到唐掌柜呆立在原地，半晌才出聲道：「少奶奶？」

  「別來無恙唐掌柜。」女人淺淺一笑，「別緊張，我只是來敘敘舊。」

  冬日裡的風越吹越猛，連著木門都嘎吱作響，像是妖怪隨時會破門而入。看著唐掌柜對女人的態度，及其尊重，紅英心中隱隱浮現出一個想法。

  她慌張地找來蘇綰寧，氣喘吁吁道：「錢家的少奶奶好像來了。」

  彼時的蘇綰寧正教著季染認字，在聽到這話後，神情淡然地說道：「早就聽聞這錢家真正的當家人是他們的少奶奶，只不過我們來得不巧，她去外地了。如今我給錢家使了不少絆子，她過來探探底，也是合理的。」

  「可是我看唐掌柜的樣子，對這少奶奶特別尊重，我怕……」

  後面的話紅英沒說出口，但是蘇綰寧猜到了。

  「你是怕她把唐掌柜招回去？」蘇綰寧摸了摸季染的腦袋，讓他去隔壁找林昭彥，「若是心不在這兒，強留也無意。只是看這錢少奶奶，究竟有沒有搶人的本事。」

  而另一頭的唐掌柜，在面對之前的東家，同樣的忐忑不安。若說錢允禮，離開便離開了，但眼前的少奶奶，卻是有著知遇之恩的人。

  而且，在綢緞莊的時候，少奶奶對他有著極大的信任，自己卻在少奶奶外出時去了別家，說到底，還是有些不地道。

  「你不用覺得抱歉。」錢少奶奶神色坦然，沒有絲毫埋怨之色。「允禮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這是他有錯在先。」

  唐掌柜猛然抬頭，見少奶奶還是那副淡然的神情。

  「況且，我也有不足的地方，沒有及時發現你家中困境。」她指的是唐掌柜那病重的母親。為了孝道，做出這樣的選擇，她沒有理由去責怪。

  「少奶奶，終究是我對不起你。」唐掌柜沒有對不起錢家，只覺得自己對不起少奶奶。

  女人將突然跪在地上的唐掌柜扶起，安慰著：「這不是你的錯。我只是作為故人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唐掌柜扭捏道：「蘇小姐待我，還是不錯的。」

  「那便好。」女人起身，言辭誠懇，「若是你在這裡呆得不開心了，隨時可以回來。」

  看得出，她說的是真心話。對於唐掌柜，她是有惜才之意，更希望他能回來。但是對於唐母的病情，女人也是有些無能無力。

  她找不來比那隱居的御醫醫術更加高超的大夫。

  丫鬟抱著剛剛挑選的布匹，準備隨著夫人離開。卻碰巧遇見了蘇家如今的當家人。

  蘇綰寧主動自報家門：「蘇綰寧。」

  「杜光瑤。久聞蘇二小姐大名。」

  「彼此，彼此。」

  杜光瑤淺淺一笑，作為未來的對手，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攻擊性，反而莫名地讓人覺得 親近：「我有預感，今後我們會經常見到。」

  「巧了，我也是這麼覺得。」

  待到杜光瑤走遠，蘇綰寧讚嘆道：「這才是真正的對手啊。」

  而杜光瑤回到錢家的第一件事，便是來到錢允禮的書房。她太了解自己的相公了，明明沒有什麼才華，偏喜歡當一個才子。

  錢允禮正在作畫，看到夫人，立馬收筆。

  「夫人回來了。」

  書房裡溫度正適宜，杜光瑤脫下外衣，直截了當道：「聽說夫君最近在蘇家二小姐手裡吃了不少虧？」

  錢允禮瞧著丫鬟手裡抱著的布匹，猜到杜光瑤是先去了蘇家的布莊。

  他面帶討好之色，說道：「一點小虧罷了，我也教訓過這丫頭了。」

  「哦？教訓？」

  「我把蘇家布莊閱歷豐厚的人都挖了過來，如今他們那就是個空殼子。」

  「哦？夫君的意思是，這群人抵得過唐掌柜一個了？」

  「那是自然。」在人數上，也是有絕對的優勢。蘇綰寧不過挖了一個人，而他卻差點挖空蘇家布莊。

  錢允禮又補充道：「如今她狗急跳牆，招不到人，只能去找一些難民。」

  他想嘲笑兩句，可是轉頭看夫人的臉色似乎並不好。雖然她依舊是一副平靜如水的樣子。

  「夫君，你可知如今官府最頭痛的事情？」

  錢允禮不知。

  「便是難民的歸置。你猜，蘇綰寧招收難民，官府會不會給予一定的支持？」

  杜光瑤不急，讓錢允禮慢慢消化這個信息。

  錢允禮狡辯道：「那又如何？一群難民就能抵得了幹過十幾年的老人嗎？」

  見夫君依舊冥頑不靈，杜光瑤便只能問道：「你有去看過那些人的工作能力嗎？」

  錢允禮一臉的茫然，只聽夫人緩緩道：「我去看過了，一個個的好吃懶做，什麼都不會。我也去蘇家布莊看過了，他們新織出來的布匹，絲毫不差於我們錢家。」

  說著，杜光瑤便讓丫鬟將今日採買的布匹拿了上來，沒有任何瑕疵。

  「這就是你口中什麼也不會的難民織的。」

  「怎麼會這樣？」錢允禮有些不可置信，虧他還以為自己扳回了一成。

  「那群人趁早遣退了吧。想必是蘇綰寧不好直接趕人，拿你做了個藉口。」

  蘇綰寧將這群人明升暗降，又特意跟錢家安排在莊子裡探子說，這群人能耐很大，可是薪資卻一直提不上去。而這麼明顯的圈套，錢允禮竟然主動鑽了進去。

  畢竟之前在蘇綰寧處吃了暗虧的錢允禮，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錢允禮咬牙切齒道：「蘇綰寧，我和你勢不兩立！」

  「技不如人，只能自認倒霉。」杜光瑤絲毫不在意，繼續問道，「之前從蘇家收回來的布匹，大概還有多少？」

  本想在自家夫人面前邀功的錢允禮，如今只能乖乖地聽從杜光瑤的話。拿來帳本，將最近的往來一一擺在杜光瑤面前。

  「她能幫助難民，我們也可以。」杜光瑤合上帳簿，說道，「吩咐下去，將這批布匹全部掛售，對外宣稱，所得利益全部捐給官府以及難民，用於度過寒冬。」

  「這，這。」錢允禮太在乎眼前的既得利益，反對道，「這不是虧本買賣嗎？」

  杜光瑤被氣笑：「難道這批布壓在箱底就能升值了嗎？」

  壓在箱底，早晚會成為一堆破舊垃圾。但以捐贈的名義向外出售，自然會有大批的人買帳。如此一來，不禁提升了錢家的聲望，也會得到官府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