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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慈母多敗兒

2024-06-06 02:52:03 作者: 采依諾

  孫管事在身側嘆了口氣,顯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徐娘這個兒子,叫張豐,在半年前突然沉迷上了賭博。世人都懂十賭九輸的道理,可這徐娘的兒子偏偏不信邪,覺得輸了那麼多,老天總得讓他贏一次。

  於是一次兩次,便賠進去了老婆本,沒了錢,還經常跑到店裡管自己的娘親要錢。甚至借著徐娘的名義,預支工錢,已經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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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徐娘不想將工錢支給張豐,但耐不住他潑皮撒潑,擾亂鋪里的生意,無奈之下只能默許然後將他打發走。

  「不就是預支了你們一些工錢嗎?用得著這麼大驚小怪嗎?」

  徐娘捂著兒子的嘴,用眼睛示意他閉嘴。隨後欠身道:「小兒無理,衝突了姑娘,還望姑娘莫怪。」

  蘇家是她的東家,如今蘇綰寧更是直管成衣鋪,她自是得罪不起的。

  隨後又看向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輕嘆了一口氣。

  蘇綰寧對其也有所耳聞,當初徐娘的丈夫去世,婆家又是百般刁難,小叔更是將家產占為己有。

  或許是因為從他們身上看到當初蘇綰寧母女二人的艱辛,蘇成文在徐娘母子二人走投無路之時,收留了他們,讓他們在這成衣鋪里做了長工。

  徐娘辛苦掙錢供張豐讀書,到頭來書沒讀成,錢財全部被敗光。可她又捨不得打罵,像母雞護崽般,擋在自己兒子面前。

  蘇綰寧瞧著母子二人的模樣,不禁想起家中還有一位沈氏,對小兒子蘇以荀及其寵愛,導致其五穀不分,偏愛古董。

  若是懂也行,偏生什麼都不懂,只知道往家裡買,買回來的大多都是贗品。這些年來流水的錢財都進了古董販子的手裡。

  她嘆了一口氣:「哎,又一個敗家子。」

  哈祁兒翻了一個白眼,在蘇綰寧身後低聲說道:「我說小姐,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不合適。」

  畢竟她還有一個極度寵她的爹。

  「我有家底,他有嗎?」蘇綰寧不服氣的反駁。

  是的,蘇家有錢,經得住他們霍霍。但是徐娘家中本就拮据,哪裡受得了這般?

  張豐似有不服,從徐娘的身後探出腦袋:「我也是想讓我娘過上好日子,我有什麼錯?」賭桌上的誘惑對他而言實在是太大了。

  「你若真想讓你娘親過上好日子,要麼刻苦讀書,考取功名,要麼安安分分做工,賺取錢財。」

  賭博這東西,是會吃人的。

  孫掌柜聽完蘇綰寧的一席話,不禁有些側目。這位蘇二小姐,似乎並不如傳聞中的那樣不堪。

  「我已經摸著規律了,這一次,准能贏。」大多賭徒,皆是這種想法,總認為輸得夠多了,總該是會翻身。

  「笑話。」蘇綰寧嗤笑道,「只聞有人因賭博破產,還從未聽說過有人因賭博而發家。難不成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天選之子?」

  話語中全是對張豐赤裸裸的不屑。

  這邊張豐急了眼,怒氣沖沖道:「那也比在你這破鋪子裡做工強,辛苦一個月,才能掙幾個子兒?怕是連你平日的零用都不足吧!」

  徐娘想捂住張豐的嘴,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她恨恨的錘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小聲斥責著:「你說什麼胡話呢?」

  就連孫掌柜都有些忐忑不安地看向東家。

  出乎意料,蘇綰寧並未生氣,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向張豐:「你說得沒錯,賭桌上贏一次,的確抵得過你娘親辛苦掙得工錢。」

  話音落下,她便輕輕揮手,隨後端坐在座位上。

  看到東家身後的侍衛走了過來,徐娘想起坊間關於蘇綰寧的傳聞,下意識的護在張豐身前:「豐兒口不擇言,衝撞了姑娘,還希望姑娘不要責怪。」

  還不等哈祁兒走到跟前,張豐便已嚇得連連後退,顫著嗓子大喊著:「救,救命!殺人了!」

  蘇綰寧心中暗想,難道自己長得就如羅剎一般嗎?興許,是哈祁兒又戲精上體?

  還未等她想明白,房間的門再一次被踹開,一個身著翠綠衣衫的女子衝著屋內怒吼:「住手!」

  哈祁兒剛從張豐的懷裡將那碎布包裹著的銀錢取出來,見到門口發出聲響,他也僵在了原地。

  眼睜睜的看著那綠衫女子朝他胸口踢去,整個人騰空而起,撞翻了蘇綰寧身側的小木幾。

  哈祁兒痛苦地撫著自己的胸口,半晌才從地上爬起來。面色漲紅的衝著那名女子說道:「哪裡來得暴力女?」

  這突然闖進來的女子生得俊俏,五官鋒利,一雙眼睛分外清明,犀利地看向哈祁兒,隨後慢慢地將眼神轉向蘇綰寧,眉毛不自覺地擰在了一起。

  「又是你?」

  聽這語氣,是相熟的人。

  蘇綰寧上下打量著來人,在記憶中搜索了一番後,不可思議地詢問著:「小,小捕頭?」

  印象里的月黎向來是一身幹練的男裝示人,突然穿上了女裝,也難怪蘇綰寧一時認不出來,險些驚掉下巴。

  「你怎麼來了?」

  月黎沒有說話,她是聽到呼救聲而來的,捕頭的本能讓她第一時間沖了進來。可如今左右瞧瞧,倒不像是殺人的場景。

  她指著哈祁兒手中搶奪的銀錢,問道:「搶錢?」

  哈祁兒呆愣在原地,捂著腰,冷哼一聲:「你這暴力女,怎麼不分青紅皂白?」

  地上的那對母子也是懵懂地望向這位救命恩人,幾個人的目光最後全都匯在了蘇綰寧的身上。

  她清了清喉嚨,知曉月黎是誤會了,但當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先行處理。

  「你們母子之間的事情與我無關。」她眯著眼,看向孫掌柜,一字一頓的說道,「若是我沒記錯,工錢可不是誰隨隨便便就能預支的。」

  看這銀錢數量不少,想來徐娘下個月已經沒有工錢可發了。

  孫掌柜立在一旁,手心裡捏著汗,小心翼翼地回復著:「是,是我管理不當。」

  張豐也算是老大不小的年紀了,卻依然要靠著啃食母親來存活,對於這種行為,孫掌柜自是不恥。

  但是預支工錢給張豐這事,是徐娘默許的。徐娘是老員工,孫掌柜自然要給幾分面子,況且一個大男人在店裡吵吵鬧鬧,太影響生意了。

  蘇綰寧自是知道他的擔憂,語氣淡淡地說道:「想來我們鋪子要做大,自然會有人眼紅,我會多調過來幾個人,若是有人鬧事,亂棍打出去。」

  這話明面上是講鋪子,但實際上在警告張豐。

  孫掌柜暗鬆一口氣,這樣至少能保證每個月的工錢能開到徐娘的手中,至於最後要給張豐多少,那便看徐娘自己的意思了。總比如今徐娘一分錢看不著全被兒子輸光了的強。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既然這是別人的家事,外人自然不能插手。但關乎鋪子的管理,蘇綰寧還是有發言權的。

  張豐在一側自然是聽明白了,以後自己不能借著徐娘的名義預支工錢了。

  「憑什麼我不能取?這是我娘的錢!」

  「憑什麼?」這人當真冥頑不靈,「就憑你說得,這是你娘的錢。」

  「我娘的錢就是我的錢。」張豐漲紅著一張臉,絲毫沒有讀書人的模樣。

  「笑話。」蘇綰寧不禁笑出聲來,不知這聖賢書都讀到哪裡去了,「那你娘的工作也是你的工作咯?你若是肯將你娘的工作接過去,我便將你娘的工錢結給你,如何?」

  「你,你,你。」張豐被懟得直結巴,不顧徐娘的阻攔,大聲道,「你若是不給,我就讓街里鄰坊都知道,你們拖欠工錢,壓榨工人,讓你們鋪子干不下去。」

  「喲,懂得不少?」

  蘇綰寧剛想繼續說,卻被月黎截了話頭。

  「肆意傳播不事消息,擾亂治安,蓄意鬧事,需要我請你去衙門喝兩杯聊聊嗎?」

  月黎呆在一旁,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聽明白後,對這個無限吸食母親血肉的敗家子滿是厭惡。

  張豐聽到蘇綰寧叫這個女人小捕頭,自知此人身份不簡單,便乖乖地閉了嘴。只是眼神依舊不安分的在轉動著,心裡盤算著該怎麼要錢。

  哈祁兒一把折斷手中的棍子,提醒著:「別動什麼壞心思。」

  張豐一驚,眼睜睜地看這個兩個家丁一人架著他的一個胳膊,將他抬出了成衣鋪。

  蘇綰寧隨後走出亂成一團的房間,特意在徐娘身側停了停,提醒了一句:「自古慈母多敗兒。」

  今日便是順手幫了她一把,日後如何,便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月黎耳尖,自然聽到了:「蘇小姐知道得還挺多。」

  「我知道的事情多著呢。」蘇綰寧沒有理會,上下打量著月黎,一身女裝倒是讓她顯得多了一份溫婉,「不過,你倒是挺讓我意外的。」

  月黎指著鋪子裡正在定製衣服的姑娘說道:「我是來陪好友選嫁衣的。」

  蘇綰寧眯眼瞧著,那是莫家的千金,莫雪央。聽說許配給了侯府的衛鈞梓,過些日子便要成親。

  這莫家名下是有成衣鋪子的,不知為何偏要跑到此處定製,而且看莫雪央的神情,絲毫未有即將為人妻的喜悅。

  月黎看出蘇綰寧的疑惑,嘆息道:「世人纏繞在女子身上的枷鎖實在是太多,即便是不情願,卻也不得不朝世俗低頭。」

  否則便是不孝,便是沒有規矩。她是在說自己的好友,也是在說自己。

  女人做捕頭,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世人還說女子不能經商呢?我不照樣在經營鋪子?」蘇綰寧有些嫌棄的看著月黎,看上去像是個通透的人,怎麼思想還是如此迂腐?

  見月黎猶豫,她繼續說道:「我爹常說,女子不過是被世俗束縛住了,若是我娘沒有嫁給他,以我娘的才能,定能在這天地闖出一番名堂。你我都一樣,不比男子差。」

  月黎定在原地,沒想到這番話竟會是從這紈絝小姐口中說出來的,但細想之下,竟然笑出了聲,似乎是在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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