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中的二小姐
2024-06-06 02:51:33
作者: 采依諾
新曆元年,早春時節,京都萬榮街里,異常繁華。
南來北往的商客小販擠在此處,操持著各地口音討價還價。時不時有高頭大馬從熙熙攘攘的街道中間穿過,像是水流中切出一道口子,將人群一分為二,隨即又匯合一處。
今日的馬車倒是格外多,從四面八方而來,最後朝著同一個方向而去。
幾個商販在路邊竊竊私語,全然沒注意到身後來了一輛疾馳的馬車。等小販聽到銅鈴聲時,馬車已經離他很近了,他雙腿發軟,啪的一下坐在了地上。
車夫向後勒緊韁繩,可依舊沒能收住馬蹄兒,將小販的攤子踢翻,攤上的糕點也隨之散落一地。
良久,小販才回過神來,剛想開口罵對方不長眼,卻在看清馬車模樣的時候,不覺噤了聲。
那馬脖子上掛著金子打造的銅鈴,額間鑲著一顆夜明珠,車身的通體用玲瓏綢緞裝飾著,一眼便覺得富貴逼人。而馬車四角掛著的燈籠上,印著蘇家的家徽。
車夫將馬安撫好,隨後輕聲朝著裡面說著什麼。
小販也不鬧,眼神複雜地立在原地。
待車夫交代好以後,從珠簾後面,走出一個丫鬟。丫鬟的掌心拖著一個小錢袋,她輕輕墊了一下,隨後扔給小販:「夠嗎?」
小販扯開錢袋的一角,窺見裡面滿滿的金葉子,瞬間眼睛都直了。他抓起一個便用牙咬,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低頭哈腰道:「夠,夠,足夠了。」
車裡傳來似有若無的聲音,丫鬟頓了頓足,隨後撿起地上的糕點,返回馬車裡。馬脖子上的銅鈴叮鈴作響,一路朝著蘇府而去。
有不明緣由的外地人,見狀問道:「這是哪家的公子哥?目無法紀,出手就是金葉子。」
路人好心回答道:「這可不是公子哥。如此招搖的做派,也只有蘇家二小姐蘇綰寧做得出來。況且那金葉子,可是足夠養活那小販一家子了。」
蘇家大房與二房並未分家,是以蘇綰寧雖是蘇家大爺的獨女,卻因在蘇家排行老二而被稱為二小姐。
附近的人早已見怪不怪。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這蘇小姐,從不多廢話浪費時間。
「竟是個女的?」外地人皺了皺眉頭,像是發現了什麼致富法寶,「那若我天天倒在馬車下,豈不發家致富了?」
身旁的人趕緊捂住他的嘴:「咱們這蘇小姐,可不是傻子。當初有人碰瓷,謊稱摔斷一條腿,讓蘇家賠錢。這蘇小姐也不含糊,直接找人砸斷了那人的腿,然後搬了數箱銅錢到那人家裡當賠償。」
說完,周圍的人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由自主地產生了共識:惹誰都不要惹著蘇家的二小姐。
「不過,今日蘇小姐匆匆趕回來,怕是蘇府有戲看了。」
因為今日,是蘇府老太太的壽辰。而以往這時,蘇綰寧都藉故給亡母掃墓,拒不參加,這次卻不知是何原因,竟然回來了。
馬車裡,綠裳將糕點上的塵土輕輕拂去,隨後裝進了精美的盒子裡。她心中不解,嘴上便問了出來。
「小姐,要這個做什麼?」
蘇綰寧笑了笑,在盒子上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祖母過壽,總歸要送點禮嘛。」
綠裳萬沒想到,自家小姐竟然會拿掉在地上的糕點做壽禮。她小心提醒道:「小姐,這樣,不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蘇綰寧抻著腦袋,笑意盈盈的模樣,眼底卻一片清冷,「祖母什麼都不缺,就算我送得再貴重,怕是也瞧不上吧。」
更何況,只是禮尚往來而已,蘇家為她準備了禮物,她自然也要回一些。
綠裳識趣的閉了嘴。蘇綰寧的主意重,一旦決定了,旁人便無法左右。更何況,她只是一個丫鬟。
雖說蘇家不是什麼朝中重臣,但家中財產頗厚,況且蘇家二老爺的長女又是皇帝的寵妃。是故,老太太的壽辰,來了不少有頭有臉的人。
蘇家大爺蘇成文不在京都,所以此次壽宴,是二老爺蘇成武籌辦的。來的人多,蘇成武只能將客人分成三六九等,達官貴人被安排在了最前面,二老爺忙於周旋,全然沒注意到,蘇綰寧回了府。
直到下人急匆匆地跑過來,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蘇成武整個臉色都變得鐵青。
「她怎麼回來了?」
「二叔這話說得就不對了,祖母壽辰,我為什麼不能回來?」蘇綰寧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立在蘇成武面前,抬手將頭上的金步搖扶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
蘇綰寧算不上傾國傾城的美人,只能說姿色中等,模樣清秀,但偏生喜歡穿一些色彩艷麗的衣服,一身朱紅色鑲金邊的繡花長裙,倒是顯得她有些老成。
「寧兒啊,二叔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便好。我回來得匆忙,也沒給祖母準備什麼壽禮。」蘇綰寧從綠裳的手中接過糕點,當著貴賓的面塞到二叔的手裡,「記得以前,祖母最愛吃這糕點,回來的路上見著了,想來如今祖母吃夠了山珍海味,定是想念這個味道的。」
蘇成武的嘴角抽了抽。蘇綰寧是從何處回來的,他自是知曉,壽宴時送掃墓途中買的糕點,晦氣得很。
但他卻不能在貴賓的面前失態,只能強顏歡笑道:「有心了。」
「那勞煩二叔一會兒送到祖母跟前,我就不前去叨擾了。」蘇家老太和其他府上的夫人正在內屋閒話,她最是不喜婦人長舌的地方。
「你剛回來,先回屋歇息去吧。」蘇成武也怕蘇綰寧口無遮攔,擾了蘇老夫人的興致。
眾人看著叔侄二人的對話,明槍暗箭,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不急。」蘇綰寧拒絕了二叔的好意。她連夜趕回來,可不單單是為了祝壽。
宴席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只是在這前廳,還是男子居多。
蘇綰寧環顧一周,指著貴賓席上那個正在招待客人的陌生人,問道:「那是誰?」
那人輕車熟路地遊走在達官貴人之間,儼然一副主事人的模樣。
蘇成武眯著眼,順著蘇綰寧的手看過去:「哦,那是我新招的管事,叫陳雲升。」
「管事?」蘇綰寧皺著眉頭,好奇地問道,「敢問二叔,這位管事,管的是哪間鋪子?」
蘇成武不以為意道:「城南的布坊。」
「二叔,那我可不得不說你兩句了,城南的布坊可是我爹起家的基業,怎麼能輕易交給一個不熟悉的人呢?」這話說得不輕不重,但是湊巧能讓周圍的人都聽見。
「怎麼,你二叔還不能招個管事了?」蘇成武再好的性子,此時也有些不悅,只覺得蘇綰寧今日過來就是找茬的。
蘇家大老爺蘇成文,整日在外奔波,大多家產都是蘇老爺掙來的,而京城裡的生意,多是二老爺蘇成武打理。
是以,蘇成武想要提拔一個管事,無可厚非。
「二叔冤枉,我絕無此意!」蘇綰寧故作憐態,眼底卻是一片嘲意。
蘇成武卻知道,自己的這個侄女,就是個刺頭,總喜歡在不合宜的時候出言提醒,這蘇家家產,是蘇家大房打拼出來的。
果真,已經有不少人伸長了脖子,想要瞧一瞧笑話。
只見蘇二爺憋紅了一張臉,想要張口,袖口卻被輕輕拽了幾下。蘇婉兒不知何時站了過來,適宜地打斷了蘇二爺沒說出口的話。
「寧姐姐,這布坊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大伯在外辛苦,每次外出,少則兩三個月,多則一年兩年,我爹也就只能在家裡幫幫忙。」
蘇婉兒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沒抹了蘇大爺的功勞,也不忘提一下蘇二爺的苦勞:「但這鋪子實在太多,總不能都讓爹爹一人來做。聽說,這陳公子有些本事,能和爹爹一起替大伯分擔也是好的。」
在場的人不禁對蘇婉兒側目,早就聽聞這蘇二爺的兩個女兒,一個端莊典雅,堪稱後宮典範,一個清新脫俗,不恃寵不驕矜,是商戶里難得的一股清流。
如今一見,果不其然。再看那咄咄逼人的蘇綰寧,只覺得一點閨秀的模樣都沒有。
蘇二爺被這一打岔,漸漸平復胸中怒火,附和道:「此人我是考察過的,布坊交在他手上,我放心。」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正好可以培養一下你們的感情。」
蘇綰寧低著頭,嘴邊卻噙著一絲冷笑:這就是二叔準備的禮物呀。
早在莊子裡時,蘇綰寧就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說蘇家挖掘了一個頗有經商頭腦的青年才俊,蘇府上下對其甚是滿意,想要招為贅婿。
蘇二爺膝下有兩子兩女,而蘇大爺只有一女,這贅婿是給誰招的,不言而喻。
蘇綰寧並不知道他們為自己招贅婿的原因。如果單單是為了噁心她,那麼很顯然,他們已經成功了。
「哦?培養感情?二叔可不要平白污了侄女的名聲。」
這場壽辰,哪裡是給祖母祝壽用的,不過是將陳雲升介紹給眾人,到時讓蘇綰寧騎虎難下。
「你也到了議親的年紀,大哥只有你一個女兒,自然不捨得將你嫁出去。」蘇二爺也不怕把話挑開了說。
蘇綰寧卻絲毫不領情:「敢問此事,父親可知曉?」
「大哥常年在外,顧不得你的婚事,」這倒是實話,就連今日蘇老太的壽宴,蘇大爺都缺席了,「由我們代勞也是你祖母的意思。」
蘇綰寧也不再繞圈子:「二叔,我父親都管不了我,您又哪裡的自信能替我做主呢?」
看戲的人也漸漸地看出了名堂,這蘇綰寧哪裡是來給蘇老太祝壽的呀,分明是因為不滿婚事前來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