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芷蘭番外(完)
2024-06-06 02:51:13
作者: 蔡司
10、
「我家夫人讓我轉告你,昨夜有人自北朝來,來者不善。還請你家主子做好應對!」
這聲音,好生熟悉,在哪裡聽到過呢?且北朝來人,說的不正是艾爾肯派來的人嗎?
秦芷蘭正疑惑,卡吾力的聲音響起了。
「阿杏姑娘特來告知,小人感激不盡。你家夫人的好意,北朝銘記於心。」
一句阿杏姑娘,瞬間在秦芷蘭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阿杏?可是姚沁的丫頭?若真是,那卡吾力口中的夫人應該就是——姚沁。
秦芷蘭突然說不出的緊張,她屏住呼吸悄悄探出半個頭去,就著客棧燈籠的光亮,阿杏清秀的面容倒映在了眼底。
猜測得到驗證,秦芷蘭心跳得更快了。她以為這一輩子,自己再也不會和姚沁,和梁開濟有任何的交集。
可如今,她卻離那兩個人,如此之近。
腦海里閃過種種過往,又夾雜著眼前的種種疑問,真真是千頭萬緒、心亂如麻。
「姑娘?」
福琴進門許久也不見秦芷蘭的身影,忐忑尋來,卻看見自己姑娘不知所措地站在牆根處,面容慘白不已。
「您這是怎麼了?」
秦芷蘭想回答卻開不了口,想迴轉卻又挪不開腳步,惶惶然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福琴這下可真是嚇壞了,快步上前將人攬抱住:「姑娘!」
「回房……」秦芷蘭氣息不穩地突出倆字。
半夜,秦芷蘭就起了少燒。整個人燒得稀里糊塗,嘴裡一會兒喊著父親、一會兒喊著母親,然而最多的是努爾,偶爾還會蹦出一兩句梁開濟。
福琴急得落淚,但幸好李郎中隨身備著藥丸子。餵了藥又用溫水擦拭半宿,秦芷蘭總算挺了過來。
「我這是怎麼了?」
秦芷蘭一早醒來,只覺得渾身酸軟。又看見福琴眼神布滿血絲,嘴唇乾裂起皮的樣子,不禁心生疑問。
福琴扯了個笑臉:「姑娘昨夜發燒起了癔症,可真是嚇死奴婢了。」
秦芷蘭這才想起昨夜裡看見的那一幕,她掩下異樣情緒拉住福琴的手。
「又熬了一夜吧,傻丫頭。我無事了,你快躺下歇歇。」
福琴搖搖頭拒絕:「姑娘,你還沒好利索,我等你好全了再睡。」
「聽話,快睡吧。我的身體我知道,實在不放心,就讓李先生來診個脈。」
福琴只好把李郎中找來:「先生,我家姑娘如何了。」
「放心吧,沒什麼大礙。」
福琴還是有些不放心:「若真無事,我家姑娘怎麼會突然發病?」
「秦娘子這幾日車馬勞頓,一路上又提心弔膽,這才病倒的。你呀,莫太擔心了,若是你也病倒了,難不成還要秦娘子照顧你?」
福琴這才沒有堅持,乖乖躺下休息了。
11、
「先生。」
猶豫再三,秦芷蘭還是敲開了李郎中的門。
「秦娘子可是有事?」李郎中打開門。
「先生可知道卡吾力住在何處?」
「卡吾力昨兒個離開時,倒是給了小人地址。」
「那要勞煩先生替我跑一趟了,這卡吾力看起來頗有些能耐,在這定西城也吃得開。他定是知道努爾他們的下榻之處……」
「您是想讓卡吾力幫我們去找合罕?」李郎中接過秦芷蘭的話。
秦芷蘭點點頭:「我想過了,如今艾爾肯的人說不得正滿城的搜捕我們。我們若是現身,肯定會被發現。」
「秦娘子考慮得周全,現如今我們確實不好露面。可雖說那卡吾力是巴吐爾的女婿,咱們到底不知道底細……」
李郎中的擔心並不是多餘,但秦芷蘭細細琢磨過。她猜測這卡吾力定然和姚沁交好,又或者說卡吾力背後的主子與姚沁交好。
暫且不管,姚沁交好北朝人的目的,以及梁開濟是否知道這其中的交易。但可以肯定的是,卡吾力背後的人一定和艾爾肯不同路。
但她不能對李郎中說這些:「艾爾肯的人早就入了城,若是卡吾力真和他們有交往。定時早就得到的消息了,昨日還能帶咱們來這裡?」
李郎中這才放下心來,動身去找卡吾力。
秦芷蘭回到房中,福琴酣睡的聲音在空曠的客房裡,有種悠長又安穩的味道。
她在梳妝檯前坐下,透過鏡子細細端詳自己的容顏。鏡中的她依舊貌美,甚至因著嫁做人婦,多了幾分成熟的媚態和少許的豐腴。
北地風沙大,多陽少雨,北地的婦女也多粗壯黝黑。可是努爾珍愛她,不曾教她收半點風吹日曬。
可是不管她容顏如何貌美,可是眼神里的滄桑怎麼也遮不住。
她心裡本來有恨,有怨,有仇。她意圖魅惑努爾,讓他愛上自己,聽命自己,好出兵踏平大周的每一寸山河。
她不在乎流血,不在乎死多少人,也不在乎那些人是誰。她只想讓那些曾經踐踏和給她屈辱的人也嘗嘗那顛沛流離的苦楚。
然而不知何時,那些仇恨怨懟,都消散了、遺忘了。她開始慶幸自己到了北地,遇到努爾。甚至於聽到努爾遇到危險,她奮不顧身地奔他而來了。
艷陽的餘暉透過窗子灑進來,她突然懂得了姚沁,懂得了那個她一直看在眼裡,卻從來沒有正視的女子。
她從前從不會換位思考,可如今想來,若是有人將她和努爾分開,她覺得倖存的自己會再次死去。
當年姚沁失去施彥一心求死也是這樣想的吧。
苦難百折千回,姚沁遇到懂得自己、尊重自己的施彥。所以才會在失去他之後那般絕望的吧。因為她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愛人,更是一個知己。
想通這些,秦芷蘭已經有些不敢面對過去了。她只想快點找到努爾,快點回到北朝,好與這大周的一切割捨個乾淨。
12、
到了傍晚,李郎中也沒回來。秦芷蘭隱隱約約覺得出事了,可她在定西人生地不熟,又恐行差踏錯,只能惴惴地等著。
只是這一等,等到的卻是姚沁的侍女阿杏。
「閼氏,我家夫人請您過府一敘。」
阿杏對她有敵意,雖然態度恭敬有禮但也冷淡異常。福琴有些不樂意,想上前理論,但被秦芷蘭攔下了。
「不知梁夫人尋我所謂何事?」
阿杏自懷中掏出一方手帕遞了過來,福琴接下來呈給秦芷蘭。秦芷蘭看著那方帕子的花色,瞬間紅了眼。
「努爾……在將軍府……對嗎?」
「還請閼氏上車吧。」阿杏沒有直接應答,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轉身駕車去了。
「你!」福琴見狀更是生氣,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阿杏不知是有意無意,上車的馬凳沒有取出。秦芷蘭只好借著福琴的力,上了馬車。兩人勘勘坐穩,阿杏就揚鞭打在了馬屁股上。
一個急走,兩人齊齊摔在了車廂的後壁上。秦芷蘭忍不住出聲喊疼,福琴再也忍不住,掀開帘子破口大罵。
「小蹄子,你也不看看車裡坐的是誰!」
阿杏噙著一抹冷笑:「哼,阿杏這一輩子只認得好人!那些爛了心肺的東西,我自然看不見!」
說著,又是一記揚鞭,馬兒跑得更快了。福琴眼看就要破口大罵,秦芷蘭忙上前呵斥。
「夠了,福琴!」
「可是,姑娘,她……」
「她沒說錯,我確實不是個好人!」
秦芷蘭倒不是自暴自棄,她只是漸漸能面對過去的自己了。
「吁——」
一炷香的功夫,馬車停在了將軍府後門,阿杏這次總算取出了馬凳。
「夫人,人帶來了。」阿杏領著兩人進了東跨院的一處正房。
「阿杏,你去囑咐下人準備飯菜,閼氏來得匆忙,怕是晚飯還沒用。」
姚沁的聲音從屋內傳來,秦芷蘭莫名有些不敢面對。但該來的還是得來,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
門沒從內推開,姚沁從中走了出來。她臉上無甚多餘的表情,秦芷蘭也猜不到她想什麼。只是她更加貌美了,甚至隱隱比過去多了不少的威嚴。
「閼氏請進。」
秦芷蘭從善如流,收起忐忑抬步朝里走:「梁夫人,不知你讓丫頭拿著我夫君的帕子找我,有何意。」
姚沁聲音里沒什麼起伏:「並不是我給你的,是你的夫君讓我給你的。」
話音落下,秦芷蘭也跨過門檻進入了房間,也就看到了坐在圓桌一旁的梁開濟。來不及震驚,她就又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努爾。
「努爾!」
秦芷蘭不可抑制地尖叫出聲,她撲上去看著臉上毫無血色,躺著一動不動的努爾。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她問的秦芷蘭,但開口的卻是梁開濟:「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艾爾肯……艾爾肯是嗎?」
梁開濟點點頭:「不錯。」
「放心吧,都是皮外傷,只是昏迷了。」姚沁開了口。
「多謝你,多謝你們。」秦芷蘭擦乾眼淚開口,「我今日讓一位先生……」
「李郎中去煎藥了。」她一開口,姚沁便猜到了她要問什麼。
「此處就留給你照顧了,有什麼事情只管吩咐下人。你的東西,我已經叫卡吾力去取了。」梁開濟說罷,就起身帶著姚沁走了。
自始至終梁開濟都不曾多看她一眼,眼裡也全是淡漠和無視。姚沁雖然沒有表現出厭惡,但也沒有表現出熱情來。
只是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梁開濟護著姚沁小心翼翼走在雪地里,甚至將她攬在大氅之下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心酸難耐。
「姑娘……」福琴擔憂地看著她。
秦芷蘭迴轉頭來,沒有說話。來將軍府的一路上,她都在默默設想自己面對的情景。指責、謾罵、鄙夷……然而卻沒想到只是淡然的冷漠和視而不見。
她心裡懷揣著的微小火苗,就這般湮滅了。
「祖……合……熱……」努爾夢裡的呢喃將秦芷蘭的思緒拉回,她伸出手遞到努爾的手裡,而後輕輕將頭擱在了他的懷裡。
「努爾,你要快點醒過來,帶我回草原去。」
13、
春天到達北地時,已經是五月了,崑崙山下的花兒開滿時,秦芷蘭也被診出了喜脈。
而此時,北朝剛結束了一場大動盪,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
孩子的到來寓意著希望,這讓朝野上下都欣喜不已。努爾更是欣喜若狂,反倒是秦芷蘭和福琴很茫然。
「先生,您真的沒診錯?」
李郎中笑得和煦:「可敦,您還不相信我的醫術?」
是了,自那日李郎中前去尋找卡吾力,正好趕上努爾被刺。但幸好被趕來的梁開濟救下,李郎中作為現場的唯一一個郎中,臨時救治了努爾。
但後來卻被梁家的軍醫諷刺手法太野,醫術不到家,並強行留下他跟著學習了小半年的醫術,如今李郎中的醫術是越來越好了。
「可是,我的身體……」
「可敦在大周時宮寒嚴重,確實子嗣艱難,但是到了北地後,飲食不同水土不同,更重要的是心態不同,這宮寒的毛病倒是減輕了不少。懷有身孕,不足為奇。」
「那會不會……會不會……」福琴比秦芷蘭還緊張,她生怕孩子坐胎不穩。
「放心吧,可敦身體好著呢,只要不是大的意外,您安心等著小王子的降臨就好。」
這句話對秦芷蘭和福琴來說,無異於定心丸。拋去懷疑和擔心,秦芷蘭終於鬆了一口氣,展顏迎接新生命的到來。
時光荏苒,當蘇里唐兩歲時,北朝和大周兩國在努爾和梁開濟夫婦兩人的努力下,簽署了和平貿易協議。
協議內容除了兩國可以正常貿易往來,停戰百年之外,還包括兩國百姓可通婚,在定西享有永久居住權。
而這一切,北朝人都將它歸功於秦芷蘭和親帶來的好運。她作為北朝的第一個漢人可敦,除了贏得了努爾全部的寵愛,還有百姓的尊重。
自此,她終於能為過去懺悔,也終於和自己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