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見過

2024-06-06 02:47:26 作者: 蔡司

  「您要回京?」姚沁有些失神。

  日子偷偷溜走,半月時光甚至算不上彈指一揮。她得知梁開濟醒來,是在送秋梨膏的第二日一早。

  但和安公主既沒有提起讓她親身照顧,梁開濟也刻意避開了她去晨昏定省的時間,那麼姚沁自然也不會主動提起。

  三個人的刻意躲閃反而成了每一個人的心知肚明,姚沁本以為再過半月,自己將逃出這個困了自己一世的牢籠。

  誰知,今日一早蔣仕安從京城趕來,說聖上急召和安公主回去議事。和安公主不敢耽擱,當即收拾衣物就要離開。

  她最大的倚仗便是和安公主,甚至篤定和安公主一定會給自己一個自由身。如今她若離開,自己該怎麼辦?

  和安看出了她的不安,安撫地抓住她的手:「我走後,你就是這裡的主子,只管放寬心,沒人敢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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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婆母,我……」姚沁有些急了。

  和安公主壓下她想說的話:「喜麽麽,將我為少夫人準備的東西拿來。」

  很快,喜麽麽從內間拿出一個一寸見方的木盒遞到了她手裡。和安示意她打開,姚沁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還是依言打開了盒子。

  「這是我特地在大青山下為你購置的莊子,可還喜歡?」和安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等姚沁開口,她又鄭重道:「開濟我就交給你了。」

  姚沁說不上的失落,但此時已經不再適合開口,她咽下苦澀點頭:「婆母只管安心。」

  看著和安遠去的車儀,姚沁心裡一片寒涼,她轉身看著眼前一層又一層的石階,高高的門檻和巨大的匾額,卻怎麼也踏不進去。

  那仿佛是萬丈深淵,又好似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壓抑感和窒息感陣陣襲來,幾乎將她擊倒。

  「夫人?您怎麼了?」香草看著姚沁一瞬間變得蒼白的臉,也有些惴惴不安。

  姚沁深吸一口氣,強露出三分笑容:「無事,回吧。」

  梁家在青崖鎮置辦的這套宅院極大。儘管只四進,卻連著東跨院和西跨院,獨占了一整條胡同。

  但因著準備匆忙,又未打算長住,僕從侍女堪堪十數人,粗使的婆子僕役也只五六人,偌大的宅院顯得異常冷清。

  姚沁住在四進的後罩房裡,後罩房緊挨著後花園。前世只要苦悶,她都會在那裡獨坐。如今她又回到這個固若金湯的樊籠里,前一日還明朗的命運,又在今日擱淺。

  屏退了左右,姚沁獨自一人走進了後花園。不承想卻在這裡遇見了最不想見的人。

  荷花池畔的暖房裡,梁開濟約莫在作畫,這是他慣常的愛好。姚沁見此,壓下心中的厭惡轉身就走。

  「少夫人留步!」剛走出兩步路,柯吉便小跑著追來了。

  姚沁無奈,只得轉身:「何事?」

  柯吉施禮後:「將軍請您過去。」

  「還煩請告訴你家將軍,」姚沁沉默片刻開口,「我還有些事未處理,一時半會兒怕是……」

  「請夫人莫要為難小人。」柯吉自小在梁開濟身邊陪伴,見人無數閱人無數,自然看得出姚沁的推脫。

  儘管他不明白新夫人為何不願見將軍,但仍是沒有鬆口讓她離開。

  姚沁執拗不過,只得隨著柯吉,一步一步走進暖房。

  姚沁做出低眉順眼的姿態:「見過將軍,不知將軍喚妾何事?」

  梁開濟只低頭作畫,仿佛沒看見姚沁,也不叫她起來。這也是梁開濟常用的做法,他不高興時就這麼冷著她,總以為她會服軟。

  事實卻是,姚沁從不開口求他半句,這次也一樣。

  柯吉見場面僵住了,趕緊上前緩和:「少夫人,將軍作畫時就是這般,您別放在心上,小的這就給您沏杯熱茶。」

  姚沁自是不會委屈自己,順著柯吉的話入了座。依舊低眉順眼,頭也不抬地撥弄手指。

  梁開濟只覺得心裡怒氣翻湧,卻也不知道自己惱恨什麼。他早就見她轉進了園子,卻在看到自己後,蹙著眉掉頭就走。

  差人將她留下,她倒好,百般推脫不說,如今見到自己,竟然頭也不抬。他可不覺得她是羞怯釋然,儘管只是轉身的一瞬,她眼裡的厭惡仍是被自己瞧了個正著。

  厭惡?厭惡誰呢?

  他撂了筆,直勾勾地看著她:「抬頭。」

  姚沁聞言,身體頓時就僵住了。

  「抬頭!」見她沒有反應,梁開濟聲音又大了一分。

  這絕不是對待正妻該有的態度,倒像是個玩物或者不相干的人。既沒有以禮相待,也未放在眼中。

  柯吉見狀,識趣地去了園子口守著,雖說下人不多,難免有不懂規矩的。

  姚沁吞咽了一口氣,努力壓下即將外露的情緒,緩緩抬起頭看向男人。那眉宇間毫無波瀾的淡漠,卻看得梁開濟心驚。

  不知為何,梁開濟覺得這一眼,仿佛隔了千山萬水,又隔了千年萬年。孰不知,這一眼還橫亘著前世今生,橫亘著奪子之恨、囚禁之苦!

  世間人,但凡見到梁開濟的人,沒有不讚嘆他雅人深致的。明明是一介武將,卻渾身上下都透著文人的清貴。瞧著劍眉星目,偏偏掛著些許柔情。

  姚沁初見他時也是這般想法,日子久了見著這人的真面目。再聽那番言語,只覺得嘲諷。她見到的梁開濟,唯有冷心冷肺,至於那幾分柔情,許是都給了秦芷蘭,她是沒見過的。

  「我們可曾見過?」梁開濟終是開了口?

  見姚沁不開口,他又追問:「為何看我面帶嫌色。」

  姚沁心裡先是一驚,沒想到他會發現。而後又覺得實在沒什麼必要與他虛以委蛇,當即開口:「雖說家父是慘死在匪徒刀下,但究其根源將軍卻是我的仇人。對著殺父仇人,將軍要我笑臉相迎嗎?」

  「你……」梁開濟被這言論驚著了,這般說法看似有理,卻也毫無道理。

  「怎麼?將軍難道妾說錯了?」

  此時的梁開濟也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面對姚沁的指責,他明知是無理,卻也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反駁。

  只能大聲斥責「大膽!」

  「將軍覺得我說的不對?」姚沁勾起一抹諷刺的笑。

  梁開濟胸膛起伏,還未痊癒的心肺頓時瘙癢了起來,他彎下腰劇烈地咳嗽,那震天的聲響幾乎將暖房的屋頂掀翻。

  柯吉不知道二人發生了什麼,聽見梁開濟又咳嗽起來,嚇得趕緊跑來。

  「主子!主子!」柯吉將人攙扶著坐在椅子上,又從口袋裡拿出藥瓶倒出一粒藥丸,塞進梁開濟的嘴巴里。

  姚沁始終坐在一旁冷眼旁觀,眼見著主僕二人手忙腳輪,她仍然是好整以暇地飲著茶。

  這就受不住了?

  想當初,香草被一腳踢死時,你也不只是覷了一眼。不管我如何哀嚎至昏厥,你卻看也不看一眼,就帶著我的兒子,去討好你心愛的女人嗎?

  梁開濟無意掃過姚沁,只覺得那帶著恨意的涼薄,他曾見過許多次,可到底是在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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