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再無李十郎
2024-06-08 09:06:08
作者: 柴托夫司機
三月中時,天氣徹底回暖。李稷就帶著萇離回到興慶宮住下,除了要緊的朝務需報給他以外,其他事情均由幾位參知政事商議決定,除此之外,整整月余他的所有時間都用來陪伴綰綰。
不過三月二十七那日,萇離還是堅持去了一趟大慈恩寺。
在王澄曾經居住的小院內走過一圈後,萇離自言自語道:「我很快就能見到你了。」
「你就這麼想去見他?」李稷的突然出現嚇了萇離一跳,這是那年之後,李稷第一次踏足此地。
「哪怕是對方弘濟,十郎也不曾這般,你這是何必呢?」萇離語氣無奈。
「為何?」李稷冷哼一聲道:「方弘濟會看著你一心赴死而袖手旁觀嗎?你每年三月二十七都會來此,說是上香祈福,可究竟是為何而來,我從來不問,不代表我不清楚。」
萇離知道此事多說無益,便牽起李稷手拉著他往外走。「好了,我們這回去。跟個死人較勁,十郎可真有出息。」
「沒出息,我能把你弄到手嗎?」李稷怒道。
「十郎特別有出息。」萇離語氣無奈。
午後的閒暇時光,兩人在庭院中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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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近來無甚大事,可十郎這樣不好。」萇離靠在李稷肩頭道。
「如何不好了?我近來只是較少過問,又不是徹底不管了。他們還能造反不成?」李稷修長的手指穿過綰綰已經失去光澤的長髮。
「自然不是。」萇離莞爾道。
「我是你夫君,可這二十三年來我到底有幾日是真正用來陪你的,我自己心裡有數。」李稷語氣溫軟。
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十郎,原來二十三年竟過得這樣快。」
李稷抬手拭去綰綰眼角的淚水。「今日我再問你一次,若有來生,你是否還願與我做夫妻?」
「十郎這話問得不對,都說緣許三生,來生我們自然還是夫妻。可是人總要喝了孟婆湯才能投胎,我才不要喝孟婆湯。」
「你這話說得可笑,既然來生還要做夫妻,卻又不願喝下孟婆湯。」李稷語中儘是玩笑,心情卻是無限酸楚。
「興許就是上輩子投胎的時候,就是喝了孟婆湯。所以十郎在娶我之前不但另娶旁人,還有一堆姬妾。」萇離依然是言笑晏晏。
「這麼說也不無道理,既然如此那你可要等著我,別一個人先喝了孟婆湯」。
「好,我一定等著十郎。」
「你若是敢忘了,我定叫你好看。」李稷扳過綰綰的面龐,使自己可以看著她的眼睛。
「我定然不忘。」
一陣微風吹過,庭院裡的櫻花被吹落枝頭,有如下了一場粉紅色的漫天大雪。
端午過後,萇離的身子徹底垮了,所有人都知道她已是彌留之際。
可即便如此,昭獻皇后的一道奏請仍是傳於朝野,自即日起,皇家喪儀不再行人殉。
雖然李稷從未說過,萇離明白生母的死是他心中難以磨滅的傷痛,李稷不好直接出面斷絕人殉,那自己給他這個理由就是,畢竟這是自己最後能為他做的事情了。
同治二十年五月十二,興慶宮內烏泱泱跪滿人,萇離曾經的閨房,如今這裡的寢殿內,只有她與李稷兩人。
此時的萇離已經虛弱到不能坐起,所以只能整個人伏在李稷膝頭。
「不能與十郎白首偕老,實是憾事。這些年來十郎笑我鮮少有白髮,其實是我偷偷讓桑梓拔了下來。」枯瘦的手將一隻錦盒交在李稷手中。「這是我這些年來收集的白髮,十郎可要收好,如此也算是我與十郎白首了。」
「好,我收下。」看著錦盒內仔細束好的那縷華發,李稷的淚水再也克制不住。
萇離勉強抬手去拭李稷滾落的淚水。「我的隨身之物十郎可勿要給我帶許多,貼身之物只要三樣,十郎寫給我婚書,還有我與十郎的結髮,還有那年十郎送我的髮簪,其餘都不要。」
「早知我該多送你些東西才是。」
「才不要,帶著太沉。」萇離勉力一笑後,正色道:「如今東宮虛懸,為免孩子們生出事端來,讓五郎遵我遺命扶棺可好?」
作為庶子又尚未封王,李祺其實是沒有資格為皇后扶棺的,所以萇離此舉的意義已是十分明顯了。
「我也正有此意。」
「那就好。」萇離的神智已然開始渙散,時候到了,摸索著抓起備下的一隻竹笛,道:「當日我在紫宸殿為十郎撫過一曲《長離別》,今日十郎再為我吹一曲《萇離別》相送可好?」
李稷顫抖著拿過竹笛,道:「好。」
笛音剛出,萇離就緩緩閉上了雙眼。
就在吹到那句思君令人老時,李稷感覺到,綰綰的頭輕輕地從他的膝頭滑落,慢慢墜於榻上。
笛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明白這是昭獻皇后薨了。
外面哭聲乍起。
李稷強忍著淚水,怒道:「都給朕閉嘴!」
外面當外面再度安靜下來後,李稷才吹完了後半闕。
放下竹笛,李稷重新把人擁入懷中,「綰綰,千萬記得等我。」可是懷中人已經沒了氣息,再也無法回應他了,世間再也不會有人喚他十郎了。
念及此,李稷再也忍不住而已失聲痛哭起來。
當外面跪著眾人隱隱聽到聖人的慟哭之聲,才敢哭出聲響來。
昭獻皇后喪儀的種種規格,早已超越皇后直逼帝王規格,而她的長眠之地就現在了長安城外七十里的九嵕山,依昭獻皇后遺願開山為陵,不起墳土,定名為長陵。聖人又下詔,他日後會與昭獻皇后一同長眠於此,所以陵中一切按帝王規制。
帝後同穴而葬是亘古未有之事,若在平日定有一堆人跳出來反對,然而看到聖人的一身喪服,也就無人敢廢話了。就算昭獻皇后請旨免除人殉,可聖人應該不介意送幾個人下去陪皇后解悶。
五月十九,昭獻皇后入殮。
遵萇離遺言,李稷在她棺內只放了那三樣東西,在棺蓋即將遮住綰綰面容的那一瞬間,李稷突然出言阻止。
這是自己此生最後一次見她了,該好好看看她才是,以免日後年邁時忘了她的相貌。
當棺蓋再度緩緩蓋上時,李稷眼中再度從湧出淚水。
一旁的肅庸猶豫半晌,也未能說出一句,「陛下節哀。」餘生儘是的哀傷,要如何節制?
是夜,桑梓來到李稷面前,鄭重叩首後道:「奴婢來向陛下辭行。」
「你是要隨她而去了。」李稷反應過來。
「正是。奴婢這條命是夫人給的,所以奴婢早就說過,與夫人生死相隨。」桑梓神情坦然。
「綰綰說過不得人殉,你算不算違拗她的心意?」
「奴婢這是自願殉葬,自然不算。」
「我竟突然有些羨慕你了。」李稷苦笑道:「也罷,你如今也是了無牽掛。」
「多謝陛下。」桑梓再度叩首,「不知陛下可有什麼話要奴婢帶給夫人的?」
「自去年起她就瘦了許多,讓她把自己養胖些,來日相見別再硌著我。」
短短一句,桑梓終也動容落淚。「奴婢一定把話帶到,請陛下放心。夫人有一事囑託奴婢,還請陛下聽奴婢一言。」
「什麼?」
「請陛下記得把同治的年號改了。」
「旁人說這話那就是找死。能讓我改年號的,也就只有她了。」李稷道:「我知道了,你一路走好」
明天就是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