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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共戴天的姑侄

2024-06-08 09:05:36 作者: 柴托夫司機

  得勝歸來之後,李稷變得異常忙碌,原本就需他決斷的事情自不必說。現下又添許多大事,獻俘祭祖,犒賞功臣,安撫原東越臣民,新拓疆土該如何治理全都是眼前要務。

  惠和翁主的靈柩到長安比李稷晚了八九日的光景,就在靈柩抵達長安的第二日,李稷便親臨大長公主府探病。臨走之前,他特意扔給萇離一大堆政務讓她自己看著辦,此舉讓萇離十分後悔,為何自己不在李稷回來之後就撂挑子不幹了,自己雖然不再監國,可手頭的事情也沒少一件。

  在李稷歸來之後的第一次朝會之上,自己竟得到一句,朕所仰賴者唯天,所倚信者唯有皇后。這意味著從此之後,她連司空的頭銜都可以不用,就能立足朝堂了。

  李稷這一趟百忙之中的探望效果十分顯著,因為剛剛入夜,宮外就傳來消息,大長公主就在這幾日了。

  彼時,萇離正埋首於奏摺之中,令她十分不滿的是,李稷毫無身為天子的自覺,正優哉游哉地給他的姑母寫著祭文。

  這一幕看得在旁為萇離研墨的桑梓冷汗直冒。

  自與李稷相識以來,萇離的脾氣比之從前就差了許多。如今做了夫妻,她的脾氣非但沒好,反而有變本加厲之勢。

  

  「啪!」萇離將手中奏摺狠狠摔在案上。「我不看了!」

  「不想看就放著吧,一會兒我看。」 李稷頭也不抬地道。

  眼見萇離有七竅生煙之勢,肅庸連忙大聲清著嗓子,以此來提醒聖人,這祖宗若是真發火了,包括您在內可都沒好日子過了。

  李稷到底沒有辜負肅庸的期許,總算是抬頭了。「誰又惹著你了?」

  「你若是這麼盼著她死,直接送她上路不就完了嘛。」

  「休要胡言,自古能得帝王親自樹碑立傳者能有幾人?」李稷大言不慚地道:「這樣的好東西,姑母總要親眼看見才好。」

  自己當初怎麼就能看上這麼個玩意兒?!萇離只覺得要背過氣去。

  眼見帝後二人又要吵架,肅庸等人紛紛溜了出去,以免自己成為池魚。

  「正好,我寫完了。你也看看寫得如何?」

  「不看。」

  面對萇離的無情拒絕,李稷毫不氣餒,拿起文章湊到萇離身邊。「無妨,我念給你聽就是。」

  萇離知道就算自己如桑梓他們一樣逃出去,最後還是會被李稷抓回來,所以她只能假裝自己是個聾子,任由李稷在耳邊聒噪。然而她終究還是低估了李稷,通篇下來,他對大長公主於社稷有功的讚譽不過寥寥數筆,反倒是大長公主此生最大的功績就是給他做了一個好媒。

  更過分的是李稷對自己誇讚所用筆墨,遠比對他姑母讚譽所用筆墨要多得多。與其說這是給大長公主立的傳,還不如說這是李稷在告訴世人皇后妘氏是他此生摯愛。

  此時此刻,萇離是一個字都不想說。

  李稷卻是一副求表揚的表情。「如何?」

  深吸一口氣之後,萇離心力交瘁地道:「陛下滿意就好。」

  可惜李稷是個完全不知適可而止為何物的無賴。「我寫的,我怎會不滿意呢?可我這不是在誇你嘛。你若是不滿意,那我豈不是白寫了?」

  「只要陛下滿意,妾自然也滿意。」萇離皮笑肉不笑地道。

  對於這樣的回答,李稷顯然不滿意。「你在私下這般自稱的時候,都是對我不滿意的時候。」說著,李稷提筆就要添油加醋。

  考慮到自己根本無法阻止此文傳於朝野,見於史書。萇離抬手制止那隻魔爪,強顏歡笑道:「十郎寫的,我豈會不滿意呢?」

  「綰綰滿意就好。」李稷對萇離報以一笑的同時,刻意忽略掉她額頭上跳動的青筋。

  事已至此,萇離覺得自己還是知曉李稷到底是個什麼打算的好。

  於此事,李稷對她是毫無隱瞞,如實告知。

  大長公主守寡之時先帝尚未登基,所以其駙馬安葬於薛氏族中墓地。後來他們的獨子在死後葬於其父身側。如今眾人皆知是時候該給大長公主張羅後事了,原本她的墓地沒什麼好選的,依禮與其夫君合葬就是。

  今日李稷親自登門,不僅是為讓大長公主親眼看見親生女兒的靈柩,更是為了親口告知大長公主,他這個好侄兒為姑母選了一個好去處。

  「十郎不會是打算讓大長公主陪葬先帝的昭陵吧?」萇離已經猜到了李稷選的好地方。

  「綰綰果然聰慧。」李稷道:「不僅如此,陪葬昭陵的功臣雖多,但姑母所在是離父皇陵寢最近的一座陪陵。」

  若不是知曉大長公主與先帝的昔年恩怨,萇離定會認為這是李稷給予大長公主的死後哀榮,而她更知道死後能與丈夫兒子合葬是大長公主心中所願。

  「那惠和翁主,十郎打算如何安置?」

  「此回長安的是她的衣冠。屍骨隨夫君,衣冠歸故國,這是她的遺言。她的衣冠是不可能被葬入薛氏墓地的,但我也不會讓她隨葬大長公主,所以我已讓人為她另尋吉地了。」

  「十郎真要如此嗎?」

  「就憑她做過的事情,她還想讓我如何?」李稷的聲音仿佛淬過毒物一般。

  「大長公……」

  「你休要再為她說一句好話!」李稷一拳砸在案上,惡狠狠地道:「我與她的恩怨暫且不提。她一早就知曉你的身份,倘若她那時就把此事抖落出來,你還會經歷那許多事情嗎?!即便那時我對你無甚情義,但崔氏之事無論我派誰前去,都絕不會是你!你當初不留戀人世的確不是因我而起,可你敢說,當初你一心赴死就與我毫無關係嗎?!無論是我有心還是無意,我做過的許多事情,都是在把你往死路上推!」

  這是兩人許久都不曾提及的事情,一時間萇離也知該說什麼。

  「若不是她,我會看著你欣然赴死而不自知嗎?!誠如葉秀所說,你是躲過了英年早逝,可你我都明白,我們仍是沒有機會白首偕老。」此事於李稷而言仍是心中大痛。「以你當初的處境,除卻當個瞎子,那就是你唯一的選擇。可如果那時我就知道真相,我總能為你多爭取些時日,可我全都錯過了,與你親近之人都知道你命不久矣,唯有與你同床共枕的我全然不知!我如今的確坐擁天下,可是否有你,於我而言終歸不同。為了我,你傾其所有,而你所求不過一死,你讓我如何是好,放任你去死嗎?!我本有許多機會可以挽回的,而我……」

  而我卻只能用我們的孩子為你續命,這是李稷此生都沒有勇氣宣之於口的話。

  「對不起。」除此之外,萇離不知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李稷神情哀慟。「你可知我現在與你度過的每一日,都感覺是偷來的一般?」

  看著李稷眼中隱隱閃現的淚光,萇離心痛不已,上前抱住他。「十郎,從今往後只要我活一日,便陪你一日。雖然命由天定,我也盡一切可能多陪十郎一日。縱使他日九泉之下,我更是絕不踏上奈何橋,只等著十郎來尋我。」

  李稷收緊手臂,將她緊緊扣在胸前。「你若是再敢欺我,哪怕是到陰曹地府,我也定要抓你回來。」

  李稷所立傳文於次日被送至大長公主府,雖在彌留之際,大長公主到底聽完了肅庸誦讀。

  一陣狂笑之後,大長公主突然發問:「此文當真是李稷的手筆?」

  聽到一個將死之人直呼聖人名諱,肅庸只能權當什麼都沒聽見。「的確如此。」

  「昭獻皇后就一字未改?」

  肅庸完全沒想到大長公主竟然會發現那樣小的一個細節。「您的芳名的確是昭獻皇后著意加上去的。」

  大長公主又是一陣大笑,自己果然沒選錯人,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此後世人會記得自己名曰良玉,只是自己非但辜負了長樂這個封號,更辜負了溫良如玉的好名字。

  「幫我給昭獻皇后帶句話。」

  「您吩咐就是。」

  「幫我問問她,與李稷這種衣冠禽獸是做夫妻好呢?還是做君臣好?」大長公主的雙目已然開始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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