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十郎,所以不悔
2024-06-08 09:04:54
作者: 柴托夫司機
萇離是在到壽春的第三日見到那封份空詔書的。那一瞬間她也是一愣,然後看向面前的周成鈺。
「聖人可有說什麼?」
「沒有。他只把東西交給我,讓我趕來此地尋你。」
萇離這才去看書信,裡面也不過四個字而已:甚念,速歸。
「你一路奔波也是辛苦,先去休息吧,這幾日還得勞你去宣詔。」萇離道。
周成鈺並不接話,而是問道:「你前些日子到底傷得如何?」
「為何突然問這個?」
「當時的情況你一定是以大局為重,有事也會說沒事。可到了這個時候,你總能對我說句實話了吧?」周成鈺神情嚴肅。
與之相反,萇離不僅輕鬆自在,甚至還有幾分玩世不恭。「實話就是死不了。」
「看來是傷得不輕。」
「那你說我還能如何呢?告訴旁人我半條命快沒了,於事情有何益處?」萇離反問道。
周成鈺長嘆一聲道:「你可後悔趟進這攤渾水裡?」
「因為有李十郎,所以我不悔。」
「我可得把這話告訴李十郎,他肯定愛聽。」
萇離莞爾道:「你且去休息吧,我儘快把事情辦妥,咱們一道回長安。」
打發走周成鈺之後,萇離又屏退左右,以李稷的筆跡寫好詔書,然後喚來何晏問起這幾日的軍情。
由於萇離是繞開眾多城池,直搗壽春,雖然不必擔心有大批兵馬來馳援壽春,但也得防備著這些地方有寧死也要勤王保駕之人,所以何晏已經派出人馬去接管這些城池了。
在盧城的執失善光的等人,與何晏等人想到了一處。鑑於此次西征中昱統共派出五十萬兵馬,並不比西夏多多少,困在盧城的那些還有三十多萬,為了能分出些兵馬出來,執失善光下令對困在谷內的兵馬進行火攻,逼得他們早些投降。
萇離明白這一波火攻下來,西夏傷亡過半不是問題。
一將成名萬骨枯便是如此嗎?萇離突然問道:「何晏,我是不是做錯了?」
何晏明白萇離為何有此一問,便直言道:「您可還記得,您當初為何決定先發制人,主動出擊的?」
「記得。」
「那您下令屠城是為何?」
「為了能速戰速決,為了能少死些將士。都說攻城傷亡慘重,開戰之初我就見識到了。我在執失手下的時間並不算短,他也不是好戰枉殺之人,如今他這樣做,也是這個目的。說到底,是我開了中昱作戰屠城的先河。」
「戰場殘酷只有親歷過的人才會明白,於廟堂之上的許多人而言,所有的傷亡不過是個數而已。您要的速戰速決,要的已方少傷亡,這些您都做到了。作為主帥,您該問心無愧。戰場之上,敗者沒有資格講仁義。您知道妘氏立下的規矩,從不輕易言戰,可一旦開戰就必須勝。打仗是一定會死人的,無論死者何人。」何晏道。
「你說得沒錯,少死自己人是身為主帥最大的仁義。」萇離道:「可我此生都不想再踏上戰場了。」
「看來您對建功立業的確無甚興趣。」何晏笑道。
「的確沒有。」說這話的時候,萇離對李稷的思念愈濃,建功立業的事情還是他去做吧,自己時不時地跟他作妖找樂子沒什麼不好。「告訴執失,凡投降之人不可為難,一切供應與我軍無二。」
「是。」何晏躬身領命。
「聖人招降的詔令已經到了,你讓人去城門前傳話吧。另外想盡一切辦法讓城內知道,我只為家仇而來,與其他人無關。」
「您這是……」
「詔令我已經看過了,封沮渠昊為山陽公,享一品國公待遇,舉家遷往長安。」萇離冷著臉道。
何晏明白,這樣的結果郡主怕是不會滿意的。
萇離接著道:「詔令上可沒說我不能挖人家祖墳,你們該幹嘛幹嘛。作為亡國之君以身殉國是最大的體面,現在看來沮渠昊還不想體面。如今我是不能殺他泄憤,那我就要幫他體面了。」
「末將知道如何做了。」何晏微微一笑,現如今想要巴結郡主的人那可太多了,沒必要髒了自己人的手。
在得知昱朝皇帝的詔令到了之後,城內果然有了反應。顯然他們是被萇離前些日子的屠城給嚇壞了,眼下在城外鞭屍掘墓,對城內的活人那不得安排個凌遲?所以城內所有人都在等昱朝皇帝的救命符。
第二日一早,西夏太子沮渠晟開城投降,一道被抬出來的當然是沮渠昊。
當周成鈺當眾宣讀過詔令之後,所有人都看向了萇離。只見她面色陰沉到嚇人,挑開蓋在沮渠昊身上的白布,看了許久之後才道:「他是怎麼死的?」
「回……回妘都護,陛下是昨夜自縊身亡的。」一名寺人結結巴巴地道。
「來人,拉出去杖斃。」萇離道。
那名寺人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不迭地磕頭告饒。
「如今只有山陽公。聖人好好在長安城呆著呢,你說的陛下是哪個陛下?」
所有人知道這活閻王正在氣頭上呢,哪裡還敢耽誤,馬上把那名寺人拖了下去。
萇離重新看著沮渠昊的屍體道:「既是自縊,總要驗過才好,去找仵作來。」
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都護大人,死者為大,您……」
「死者為大?」萇離冷笑一聲指著西夏皇陵所在的方向,道:「休要在我面前提這四個字。」
萇離注意到整個皇族卻沒有人站出來說話。也是,還有些風骨的早就自己體面去了,誰還出城啊。
「這好歹是聖人親封的山陽公,您一向是敬重聖人不過的。」
「的確如此。」萇離道:「誰都知道我跟山陽公有血海深仇,就算你們都說他是自縊而亡,誰知道日後會不會有人給我潑髒水,所以還是驗過才好。」
「都護大人這是哪裡的話,且不說您有聖人護著,就是沒有也無人敢如此造次。」那人陪笑道。
萇離冷哼道:「不敢?從我入朝至今,往我身上潑的髒水少了嗎?」
「這……」那人徹底無話可說。
於是乎,萇離盯著仵作在大庭廣眾之下給沮渠昊驗了屍。
沮渠昊的太子終是沒能抵住萇離的百般羞辱,欲拔劍自刎,可惜讓人攔住了。
「子承父爵,天經地義。如今你就是山陽公了,你若是死在這裡聖人那裡我和不好交差。來人,好好看著他,一定把山陽公安全送至長安。」萇離道。
這時城內升起一股濃煙,葉秀昨夜就入城去了,看來是在皇宮內搜刮完了,出來時順手點了的太廟。
看著那股濃煙,萇離道:「深秋時節,天乾物燥的,這也是常事。讓人去看看,若是不要緊的地方,就不必救火了。免得有人無辜喪命,不值當。」
有萇離在此,那自然不會是什麼要緊的地方,所以很快就有人來報,是宮內一處不起眼的偏殿著火了。
「既然如此,那就別處安置山陽公一家吧。我明日返回長安,你們好生互送,萬不可怠慢了。」萇離已然轉身。
周成鈺看著萇離的背影,心如明鏡。若詔令真是李十郎下的,那萇離縱使再大的火氣,也會留到長安找本尊,斷不會在這裡作妖。忠孝兩全的事情,她居然能做到兩回。
李十郎,你在這女人面前真是個昏君啊,空的詔令都敢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