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士不可負

  李稷相信綰綰絕不是個濫殺無辜之人，沒有緣由她絕不會這麼做。沉默良久之後，他才緩緩開口。「她為何要屠城？」

  來人道：「回陛下，妘都護在攻城之前派人前去招降，說是城內守軍若不獻城投降，城破之時便是屠城之日，只要是城內能喘氣的一個都別想活。事後都護大人親自入城巡視，聽聞城內還有犬吠，當場就命人打了統領攻城的薛將軍一百軍棍。」

  這可真是能喘氣的一個都別想活啊，殿內已有人是冷汗涔涔了。

  

  可李稷已然明了萇離的意圖，心中不由苦笑起來，當初自己胡編亂造出來的說辭，如今竟一語成真，祝融之功真要光融天下了。

  「她可有什麼話帶給朕的？」

  「有。」來人道：「都護大人讓臣代她轉告陛下，唯有天下一統，方能開萬世太平。此役之後陛下再無後顧之憂，西境五十年內將再無戰事。」

  武安，以武功治世、以威信安邦。眾人這才反應過來，萇離選擇下手的地方是極有深意的。

  可這樣的豪言壯語，在李稷聽來卻並非如此。以中昱如今之國力，這一仗無論如何都能打下來，可這樣的話放出來是斷了自己臨陣換將的念頭，士氣正盛之時換將是兵家大忌。

  來人又奉上了萇離的奏疏，李稷懷著異常複雜的心情快速看完，又讓肅庸送下去讓幾位參知政事傳閱。

  奏疏中說的事情在前幾日朝會時已有人提過，事情其實已經定下，唯一的問題是人選尚未敲定。對於那個最佳人選所有人心知肚明，只是礙於種種不可明言的原因，沒有人點破此事，而萇離這道奏疏算是直接捅破了窗戶紙。

  萇離在奏疏中道：為避免此役陷入腹背受敵的窘境，應派人前往東越加以安撫。由陛下提出迎一位東越公主入宮是最好不過。至於去求親的人選嘛，那必是郭喬無疑。

  就是因為眾人顧忌著萇離在外領兵，所以才無人敢提此事，現下萇離自己提了出來。周相等人便再無顧慮，紛紛懇請陛下准妘都護所請。

  李稷當然知道自己就是最好的人選，他更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此事，這其中當然也包括綰綰，眼下自己再也沒有搪塞過去的理由了。那個為他傾盡所有的綰綰，在這種時候親筆上疏讓他納旁人入宮，若不是因為自己身處萬人之上，她根本就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李稷不知道綰綰是以怎樣的心情寫下這份奏疏的，他唯一能確定的是，在綰綰心裡自己絕不是最重要的那個。此時此刻，他真的好想衝到綰綰面前問她一句，我與天下，你到底更愛哪個？

  「請陛下應妘都護所請。」

  群臣已在御階下跪倒一片，思緒萬千的李稷被這句齊聲請願給拉了回來。

  見李稷仍無鬆口的意思，如今任鴻臚寺少卿的郭喬終於不再沉默。「陛下，妘都護敢不顧已身親率大軍出征，因為她深知身後的陛下必能保她無後顧之憂。眼下包括妘都護在內數十萬將士正在浴血沙場，為國開疆拓土。陛下乃一國之君，妘都護可負，皇后也可負，但將士不可負！」

  周鶴齡回頭看著言辭懇切的郭喬，此人是該教出一個能夠出將入相之人的。深吸一口氣後，周鶴齡再度開口：「陛下，如今妘都護統領西境大軍，為安西境將士之心，請陛下應妘都護所請。」

  這一次李稷沒有再等到一片附議之聲，就吐出了眾人期待的兩個字。「准奏。」緊接著又是兩個字，「退朝。」

  看著李稷離去的背影，周鶴齡暗自感慨道：先帝啊，有這麼一位兒媳，想來您是不必擔心聖人的雄心壯志被溫柔鄉消磨殆盡了吧？

  朝堂之上的這一切萇離自是不會知道，當然她也無心知道，因為此時的她正忙著攻城拔寨。

  攻下武安之後，大軍立刻直撲安邑，這意味著他們離壽春更近了一步。

  攻城之前，即便是走過場也得派人去說幾句招降的場面話。

  不過這一次派去的人多加了一句話，都護大人可以給城內諸人一炷香的時間考慮，只要過了一炷香的事情，即便你們再開城投降也休想活命。

  最後的事實告訴萇離屠一降十的策略到底還是欠缺了些，起碼安邑城內還是群硬骨頭，安邑終是是沒能躲過屠城。

  鑑於在武安時，萇離因為城內還有活的家禽牲畜，便直接打了薛華一百軍棍。所以此次安邑屠城過後，城內能喘氣是真的沒了，之後的池州也是一樣的待遇。

  連屠三城之後，終於有人開始認真思考萇離的話了，橫城守軍最終是派人出城前來求和了。

  只可惜，求和並非是在燭火熄滅之前送來，橫城還是沒能躲過屠城。不過此次橫城的屠城到底還是不太一樣的，那幾個起而相抗的末流軍管，不僅全家得保，還都有厚賞。

  當萇離在進攻代州時，對前來投降之人非但不殺，還有厚賞的態度愈發明顯，正因如此，攻打代州就比前面輕鬆不少。

  當大軍攻打陽泉時，陽泉刺史趕在香火熄滅之前開城投降，萇離果然信守承諾不殺城內一人，不僅對刺史有厚賞，對全城上下都有安撫，即便是最普通的百姓，每戶也得了五匹布帛的。

  如此連下五城之後，萇離這邊因為攻城造成傷亡雖然不小，但源源不斷的趕來的援軍，還是彌補了不少她在人數上的劣勢。

  與此同時，據派出去的斥侯回報，西夏派出的四十萬大軍，已經兵分三路向萇離撲來，而在她面前的盧城雖然已經派人來她面前獻城求和了。

  至此，萇離麾下所有將軍都勸諫她不可在深入西夏腹地，即便眼前是盧城是座重鎮，也不可貿然前進，在後面的執失善光等人也是如此。萇離對此全都置之不理，命執失善光與霍禹合軍一處後再來支援，就連李稷讓她止步等待援軍的詔令，她都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給擋回去了。

  在派人接管盧城之後，萇離終於止步等待援軍了，而她選擇止步的地方直讓人抓狂。知道她的，只以為她是瘋了；不知道她的，再次確認她確實不會打仗，前面的戰績皆是依靠鐵腕強取。

  萇離選擇了一大片谷地內安營紮寨，然後一道軍令讓執失善光和霍禹放緩速度，還有兩道軍令分別給何晏與申食其，這二位大獲全勝的消息已到了萇離這裡，所以萇離給二人的軍令是，何晏留下大半人馬駐守河西五郡以外，其餘人等全部回防，與她會師壽春城下。

  所有人這才全然明白萇離的意圖，她要以自身為餌，將這四十萬人困在谷地，如此一來壽春就是一座無援可求的孤城了。

  果然實際跟隨萇離在谷地內安營的不過區區三四萬人而已，其餘大批人馬皆被她留在谷外，而她在谷地內的灶火帳篷可是一個沒少。

  在西夏對萇離的合圍即將形成之，萇離命人丟棄全部輜重，只以輕騎沿著早已探明的一條小徑逃出升天。

  待西夏的大批人馬扎進這個陷阱之後，萇離命人炸毀周邊可以上山的全部小路，而執失善光和霍禹分別封堵了前後兩個入口。

  至於沒有進入谷地的人馬，萇離秉持之前的態度，棄暗投明者自是生路，執迷不悟之人殺無赦。

  料理完外面之後，執失善光與霍禹對被困谷地的守軍也是同樣的策略。而萇離只帶了三萬輕騎，以及兩倍於人數的戰馬，趕往壽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