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孝兩不渝
2024-06-08 09:03:51
作者: 柴托夫司機
二位新人出去後,房中諸人相繼出去送親,外面的喧鬧更響了。
知道萇離的心裡其實不好受,桑梓故意打趣道:「奴婢還以為您會多說幾句呢,不曾想您只說了一句,就把他們打發出門了。」
明白她的好意,萇離笑道:「從我給阿渃梳頭開始,她就哭個不停。我若是再多說兩句,今日來接親之人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是呢,阿渃在馬車上定是要補妝的。蓉娘的化妝手藝,今日可是能大顯神威了。」說著桑梓深深看了萇離一眼,蓉娘最期盼的還是娘子穿上嫁衣的那一日吧。
隨即兩人便是一陣沉默,直至喧囂逐漸遠去,連府外的鑼鼓喧天都再也聽不到時,偌大的萇府仿佛只余萇離這主僕二人。
環視過周圍一圈後,萇離的神情有些空洞。「桑梓,又剩下我一個人了呢。」
「娘子,您還有奴婢呢。」
「是啊,我還有你。」萇離露出一個淺淡笑容。「阿渃出嫁,我也了卻一樁心事。」
桑梓道:「您把所有人都安排好了。郭先生如今領了正四品文散官,又立有大功,以他的本事定能得個善終。採薇他們著手離開長安,日後也是衣食無憂。」
「這是我該做的。」萇離緩緩站起。「去找些酒來,送到我房中,再告訴外面不許任何人來打擾我,就是聖人來了也得給我攔著。」
當桑梓把酒送入萇離房中的時候,她正一個人跪坐於窗前。「娘子。」
萇離並不理會她,只是拿過酒壺斟滿一杯。「抱歉,本該是在昨日的。」
一時間桑梓是一頭霧水,看到窗前花瓶中插著那支白色的梔子花,才她猛然間憶起,昨日是王澄的尾七。看著萇離歃酒於地,桑梓忍不住嘆息,聖人對娘子自是沒話說的,可在男女之事的心眼未免也太小了些。怪不得娘子要避開所有人,不然又要生出不少事端。
三杯過後,萇離將酒具置於一旁。「坐吧,陪我說會兒話。」
「是。」桑梓順勢跪坐於萇離身旁。
「那你呢?」
桑梓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萇離這是繼續方才的話題。「此事奴婢早就跟您說過的,奴婢不需要您安排。」
萇離抬眼緊盯著桑梓。「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了,當真要與我生死相隨嗎?」
「奴婢初心不改,請娘子成全。」桑梓重重叩首下去。
萇離笑容悽苦。「誰能想到與我生死相隨之人,非我深愛之人,而是你呢?」
「娘子,此事恐怕不是聖人不想,而是不能。在聖人心裡,比您重的就只有江山而已。」桑梓道:「您的辛苦奴婢都看在眼裡,可奴婢也知道為聖人辛苦您終究是心甘情願的。如今您為聖人耗盡心力不說,更是要把妘氏留下的一切都交給聖人。容奴婢說句犯上冒昧的話,即便有曇燚花,您也多不了幾年。為何不能在生死之事上為聖人退一步呢?只看聖人如今的樣子,您若不在了,還不知他會怎樣的難過呢,您真就不心疼聖人嗎?奴婢知道您畢生大痛便是被家人接二連三的拋棄,如今您真要如此對待聖人嗎?」
「曾幾何時我十分怨恨父兄拋下我,尤其是三哥。可時至今日,我才體會到他拋棄一切決然赴死之心。」一滴清淚從萇離眼中滑落。阿兄,原來你是懷著這樣的心情同師父死別的。
桑梓看著窗前的梔子花問道:「王郎君的事情,到底成了您與聖人之間的心結。」
「此事我的確心中有怨,可若說心結倒也不至於,死於他來說的確是解脫。曾幾何時死於我而言也是解脫,甚至在他去的時候,我的確有幾分賭氣而赴死的意思在。可現在我是沒有生路可選了,在我面前的只有死路。」萇離道。
「這是為何?!」桑梓極是驚詫。「難道所有人千方百計為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嗎?!」
「因為他們所做的一切是為萇離做的,而非為了妘婉。」
「她們難道不是一個人嗎?」
「她們的確不是一人。萇離可以做個事事不由己的弱女子,但妘婉不可以。」 萇離語氣和緩。「現在朝中皆知我手上有兵權。可我終究還是一介女子,不比真正上過戰場的平陽昭公主,那我手中兵權從何而來?」
「這……」桑梓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她知道一切只因為娘子姓妘,可她又覺得此事不應該這樣簡單。
「正如你所想,一切只因為我姓妘。我手中兵權是我歷代先祖們血灑疆場為我掙來的兵權。當年我妘氏險被滅族之時也不過聯姻而已,現如今妘氏還有多少家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讓我接受和親?絕無可能!」萇離那隻狼眼連桑梓都覺得膽寒。「這世上還無人有這麼大的面子和能耐!」
「娘子,這場和親是怎麼回事您比任何人都清楚,聖人可從沒當您是和親之人啊。況且您都已經把聖人視為夫君了,那麼無論是聯姻還是和親,您都是中宮皇后,這兩字只差真的這般重要嗎?」桑梓實在無法理解萇離在此事上的執念。
「我視他為夫君不假,可他還是我都覺得,皇后和妻子還是不一樣的。於我而言這個後位當真要緊的話,那當初二哥就該應下和親的。雖說大長公主說的是貴妃之位,可你真以為我妘氏擠不掉韋氏,掙不來一個後位嗎?」萇離面上儘是嘲諷。
「您若是個男兒身,那您秉承兄長遺志拒不和親,無可厚非。可您即便姓妘,您也還是個女兒家,何須如郎君一般寸步不讓呢?」桑梓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是無用,可她卻是心疼娘子的。
「那你可曾想過,這一步我若是讓了,那我還如何在軍中立足?」萇離道:「如今聖人能夠壓得齊王徹底抬不起頭了,這其中多少是因為妘氏鐵騎?如此局面之下,我豈能在軍中失了威望?」
「娘子,您到底還是為了聖人不願讓這一步啊!」 桑梓終是潸然淚下。
「在此事上,為人還是為己並無區別。」抬手為桑梓拭去眼淚的同時,萇離也恢復了往日的淡然。「萇離可以為了李十郎讓這一步,妘琬不能。但無論我為何人,他李十郎都不能也不會與我同生共死,至於他為我捨棄他的雄心壯志,那更是痴心妄想。既然我們二人各有堅持,那就只辜負李十郎了。」
「說到底,娘子心裡是先君臣,後夫妻的。」桑梓努力止住自己的淚水。
「誰讓我的夫君是帝王呢?人人羨慕的天潢貴胄從來都不好做。」說這話的時候萇離想起了大長公主,想起了齊王,甚至是寧平長公主,他們都有各自的無奈與不幸。
「娘子,聖人與您的十郎從來都是一人,您不負聖人便是不負李十郎。」
「可惜,李十郎才不會這樣想。」萇離含笑為桑梓擦著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