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氏之恥

  從紫宸殿出來後，沈燕婉立刻去了楊妃處，說明來意後，抱了長寧公主前往延英殿。

  彼時萇離正埋首於面前那堆奏報和輿圖之中。此前向她求親的那位吐蕃王子朗日倫贊月前繼任贊普，此人主政已經數年，由他繼位也是意料中事。

  原本吐蕃對西夏與中昱，是兩邊都不得罪的態度，可朗日倫贊主政之後，吐蕃開始逐漸與西夏交好，兩國於去年聯了國姻，此事於中昱而言十分不利。

  李稷在此時提出與西夏議和，也是為了破局，昱朝的國力絕非吐蕃可比，所以李稷此舉是逼迫西夏在自己與朗日倫贊之間二選一。

  無論西夏最終選擇為何，西夏朝中總要商議些時日，李稷又拿出昏君的姿態，只會讓西夏的選擇愈發艱難，畢竟兩邊都是狼，總要先穩住一邊。

  眼下正是昱朝上下一心的時候，如何打破吐蕃與西夏結盟成了外政的第一要務。可是此事不僅已在內閣議了好幾日，就連今早的朝會之上，滿朝文武也沒能拿出能讓眾人滿意的應對之策來。更有甚者，居然還有人說待郭先生回來，可聽聽他的意思。莫說李稷聽到這話的時候，只恨不能當眾翻個白眼，就連萇離也是無語。

  此前議和內容剛剛傳入長安之時，滿朝文武群情激憤，恨不能立刻把郭良從西夏拉回來凌遲處死，以泄眾人心頭之恨。幸好如此局面盡在天下第一謀士的預料之中，幾乎就在同時，由他出面促成的反間計，使得西夏國君與守邊大將章晗君臣離心的消息傳了回來，吐蕃與西夏結盟這條尚未公開的消息，也由郭喬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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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事情算是為郭喬挽回不少人心，加之萇離的推波助力，使得郭喬不再背負罪人之名。

  說起萇離的推波助瀾，就連李稷都始料未及。包括此前應萇離號召征討匈奴的幾位邊境守將，還有其他散布西夏境內，當初被削藩的妘氏舊將全部以血書向靖東王效忠。

  十多份血書在朝會時呈至李稷面前，據說當時宣政殿內鴉雀無聲。鑑於妘氏已無男丁，即便從頭至尾無一人提過萇離或是妘琬的名字，可如今這位靖東王是何許人也，眾人心知肚明。

  且不說與血書一起呈上來的還有這些人手裡掌握的城池，兵馬，糧草，這些加在一起是何等的分量自不必說。萇離自入朝以來的狠絕作風，又有博陵崔氏和聖人為她坐鎮，朝野上下根本無人再敢對她的恩師喊殺喊打。

  一夕之間，關於此次議和的諸多緋議全都消失不見，無人再說聖人是色令智昏，郭喬也向世人證明他寶刀未老，且不說還有西夏境內的數州之地，如今是以靖東王軍令行事，要緊的是這位靖東王就住在聖人的寢宮之中。

  對昱朝而言，此次議和不過是場丟了面子，贏了里子的緩兵之計而已。

  萇離知道即便是郭喬回來了，也未必會有良策。西夏朝內到底還有些明達之人，結盟事關生死存亡，沮渠昊並非庸才，斷不會在生死存亡之事上糊塗。另外，還有一層萇離不方便明說的原因，以她對郭先生的了解，郭喬未必願意花心思琢磨此事。

  正在為此絞盡腦汁的萇離，聽到外面有兩個閒人請見時，她不假思索地道：「不見。」然而很快就有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飛奔至她面前，小丫頭嘴裡嚷著的稱呼著實讓萇離受驚不小。

  「娘娘！」

  雖然長寧公主在看到萇離的異瞳後，足下明顯一頓，僅僅片刻猶豫後，依然毫不猶豫地撲入萇離懷中。

  「娘娘抱！」

  萇離雖然無奈，卻也不會讓孩子摔著，故而還是起身張開手臂，可惜她到底不比李稷，退後了一大步才得以接住長寧公主。

  小丫頭絲毫不以為意，在萇離懷裡咯咯笑了起來。

  因著沈燕婉是帶著長寧公主來的，眼下公主溜了進去，她便可順理成章地來到萇離面前。

  看到後面跟進來的沈燕婉，萇離怎會看不出她的小算盤，能在這宮裡平安度日之人果然都不簡單，最終她也只是輕巧一笑，讓桑梓把自己面前那一堆東西收了下去。

  所謂娘娘這樣的稱呼，偶爾可用作對後宮中人的稱呼以外，更多時候是孩子對嫡母的稱呼。比之阿娘，娘娘顯得更親近些，更何況對一個四歲的孩童而言，娘娘明顯更順口。

  「公主方才叫我什麼？」

  雖然萇離的和顏悅色遠不如李稷那般有殺傷力，可小丫頭在她冷著臉的時候都未曾懼怕過她，更何況是此時的和顏悅色。

  「兒如今都叫姐姐娘娘了，所以娘娘不能叫兒公主，要如父皇一般叫兒阿寧。」長寧嘟著小嘴道。

  萇離不想跟小丫頭計較稱呼的問題，她現在就想知道這到底誰教她的。「是誰告訴阿寧要叫我娘娘的？」

  長寧公主回身指著跟進來的沈燕婉。「姨姨。」

  這是對庶母該有的稱呼，萇離看向沈燕婉。「我以為燕燕是不會如此逢迎聖人的。」

  這也是沈燕婉第一次見到萇離的異瞳，但她顯然早有準備，恍若不覺地對萇離盈盈一禮後才道：「姐姐這麼說，就真是冤枉我了。」

  萇離在猶豫片刻之後才受下她這一禮。「沒外人，我就不招呼你了，坐吧。」

  「多謝姐姐。」沈燕婉在一旁坐定。「阿寧，別累著娘娘了。姨姨抱你可好？」

  長寧公主整個人掛在萇離身上，小腦袋搖得如撥浪鼓一般。

  「算了，我尚且還抱得動。」萇離把話題拉了回來。「所以燕燕的意思是，這是聖人的意思？」

  沈燕婉笑道：「姐姐這麼說，也不是不可以。」

  「此話怎講？」

  「姐姐是否知道，之前公主是如何稱呼貴妃的？」

  「韋娘娘。」萇離答道。

  「姐姐該知道，就算貴妃身份貴重，這樣的稱呼也不合規矩。之前貴妃和公主極少一起出現在聖人面前，聖人也並未在此事上過多計較。前幾日，聖人碰巧聽見公主這般稱呼貴妃，可是發作了不小的脾氣。公主當場被嚇哭不說，身邊的乳母嬤嬤全被聖人下令杖斃，貴妃被奪了六宮之權，就連楊妃也被聖人斥責不懂規矩，至於掌內庭禮儀的尚儀更是直接被逐出宮去了。」

  萇離不經啞然，雖然李稷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但以自己對他的了解，他不會苛待後宮，如此雷霆手段用在後宮，應該是從未有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