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之貌似人君

  回到府中時，方弘濟已命人把卷宗送到。

  萇離吩咐眾人誰都不准來打擾她後，就進了書房。仔細翻過卷宗之後，萇離覺得即便江茹慧真有冤情，要翻轉此案也是難如登天。

  出事那晚只有他們兩人在場，除了江茹慧的口供，再無任何人證或是物證能證明柳澤意圖強暴她。雖然很快就有人聽到動靜趕來，可這些人的口供都說二人沒有衣冠不整的情況，且當時柳澤已經倒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最後是被人抬回去的，這就算是坐實了江茹慧誣告。

  沒有從卷宗上找到任何疏漏，萇離毫不意外。一來以柳家的權勢，讓眾人口徑一致根本不是難事。二來，在長安城當地方官，家中有沒有權勢倒是其次，有真本事才是最要緊的。畢竟這是個貴人遍地走的地方，一個不小心就會得罪人，眾目睽睽之下沒有政績也不好編出政績，從而獲得提拔。這些人若要製造冤案，是不會在卷宗上留下把柄的，不然方弘濟早就該找出來了。

  這時更鼓聲傳來，萇離終是想到了最後一條路，只希望周成鈺今晚別去平康坊。 「桑梓，給我準備夜行衣。」

  「娘子，如今您是官府中人了，這不太好吧？」桑梓有些為難。

  萇離知道她想歪了，便道：「我這是為了公務。」

  桑梓沒再廢話，立刻去準備。

  當萇離拉下遮面，出現在周成鈺房內時，周成鈺的反應比之上回淡定許多。「你就真不怕巡夜的南衙禁軍把你抓了嗎？」

  萇離把腰牌拍在案上。「我這是公務。若是被抓，我正好光明正大地走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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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成鈺沒好氣地道：「那你該慶幸我還沒成親，不然你說你這合適嗎？」

  「此事等你成親之後再說吧。」

  「行了，你這個時候來找我，必然是要緊的事情，直接說吧。」

  萇離開門見山。「光祿寺卿家的次子柳澤，你認識吧？」

  周成鈺當即拍案而起。「你這不是罵人呢嘛，這長安城裡的公子哥我哪個不認識。」

  「你果然從不讓我失望，認識就好。」萇離笑著道。

  「你打聽這種紈絝子弟幹嘛？」周成鈺覺得不可思議。

  一聽到周成鈺對此人的稱呼，萇離覺得翻案恐怕還有希望。便揀著要緊的部分，把江茹慧的案子說予周成鈺聽。

  周成鈺聽罷後道：「我可以告訴你，以柳澤那小畜生素日的作風，趁著夜色在僻靜無人處強暴小娘子，他絕對幹得出來。不過不能人道這事吧……」說著，偷偷瞄了一眼萇離，這女人可以啊，為了查案這種事情都能拿出來說。「前幾日，他還花重金開了個雛妓的苞，他這是不能人道的樣子嗎？」

  「那你幫我個忙如何啊？」萇離笑眯眯地問。

  周成鈺同樣是笑眯眯地問：「要不我帶你去平康坊逛一圈，你自己親自去問？」

  「苦主沒幾天就要收入京兆府大牢了，我哪有功夫陪你逛青樓？」萇離瞬間換了副面孔。

  「這種火燒屁股，還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你攬到自己手裡幹嘛？」周成鈺道。

  「因為公道自在人心。」萇離道。

  「你的意思是，我不幫你就人都不是了？」

  萇離送給周成鈺一個自行體會的眼神。

  周成鈺直接回她一個白眼。

  萇離全當沒看見逕自了說下去。「幫我打聽一下，自八月初五之後，柳澤去平康坊都光顧過哪些姑娘，此事對你來說不是難事吧？」

  「的確不是難事，可苦主若是轉到京兆尹府就更難辦了。時間如此緊迫，要給你打聽全怕是不能夠的。畢竟我又不是你們樞密院，直接進去翻開各青樓的帳冊，每日往來客人名錄就全清楚了。」周成鈺道。

  萇離道：「我會動用樞密院的，只不過我需得先確定，他是不能人道恢復了，還是為了讓姜捕快判的重些才胡說的。」

  「知道了，明日你下職之前，消息就到你手上。」周成鈺忍不住搖頭嘆道：「若李十郎還是當年的李十郎，這小畜生豈敢在長安城如此放肆，當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聖人他……」萇離斟酌著問道。

  周成鈺冷哼一聲道：「有些聖人，可能只是看著像聖人而已。」

  「那柳澤這種人落到他手上是個什麼下場啊？」

  「他還是太子爺的時候，有人幹過一樣的事情，那個小畜生還得手了呢。苦主是商籍，這長安城裡大家納商籍女子為婢妾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誰家揭不開鍋了。小畜生為免落人口實，便提出把苦主收入府中做個通房，這簡直就是殺人誅心了。」周成鈺灌了一大口茶後，接著道：「太子爺能容得下這種小畜生如此造次嗎？那必須不能。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讓那小畜生徹底不能人道了。」

  想到這裡，周成鈺覺得自己這個說法不太準確，便又補了一句。「被人道這條路，也走不通了。」

  最後那幾句萇離著實聽不太懂，一臉困惑地看著周成鈺。

  雖然看出了萇離的困惑，可周成鈺覺得自己的臉皮還沒厚到能把此事堂而皇之說出來的地步。「就比如你喜歡吃青梅，從此刻起你只能吃青梅，還得一刻不停從早到晚地吃，吃不進去就給你硬塞。連吃一個月，你覺得你這輩子還想吃青梅嗎？」

  萇離覺得自己大概也許可能是聽懂了。 「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應該是吧。」周成鈺道：「反正一次讓你吃到看見它就想吐，此生都不會再吃的那種。」

  「那被人道是何意啊？」萇離又問。

  「你到底也是個沒成婚的小娘子，知道這麼多不好。」周成鈺很是語重心長。

  「你也沒成婚啊。」萇離反駁道。

  「我是個郎君。」周成鈺一臉嚴肅。

  萇離道：「你把我當女人了嗎？你若是把我當女人，你壓根就不會提此事。」

  「這是你逼我的啊。」周成鈺重重吐出一口惡氣。「一個不好男色的郎君被人當了孌童，你懂什麼意思吧？」

  萇離突覺自己這頭有點兒疼，揉著眉心道：「好了，你不必說了，我懂了。」

  孟老夫子曾說梁襄王是望之不似人君，他老人家一定想不到，現成有一位是望之貌似人君。

  鑑於自己抖出李十郎當年諸多豐功偉績中的其中一件，周成鈺覺得還是要挽回一下李十郎身為聖人的形象。在周成鈺看來，李十郎打娘胎出來就不是什麼當聖人的料，但除了他不是聖人以外，他這個皇帝做得無可挑剔。

  「雖然很多人當年提起李十郎都是你這般反應，但是無論何人都得承認李十郎當混世魔王的時候，可是全長安紈絝子弟最老實的時候。即便是那個強暴商戶之女小畜生，你以為他是還剩了一星半點兒的良心，才提出把苦主收入府中，算是給人家一個交代的？這還不是因為李十郎早就已經把長安城的紈絝子弟給整怕了，他們之中是有人不怕家中父母，可無人不怕李十郎。」

  萇離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真正的聖人是坐不穩那個位置的。」說完起身向外走去。「我近來事多記性不好，你方才說的我已經忘了。你早些睡吧，我這就回去了。」

  「不送，明日我還要給你辦正事呢。」說著周成鈺也向床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