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無一用是書生

  之後的日子，萇離過得很是平靜，每日按時到樞密院供職。於她來說，一切似乎與她在秘書省時區別不大，每日還是一堆公文圍著她。想起那日裴宥所說，樞密院上下都對寫文書一事頗為頭疼，此時萇離才切實感受到，這群人對寫文書一事到底是有多頭疼。

  對如今的萇離來說，就算沒到提筆成文的地步，可就寫公文來說已是駕輕就熟。所以在寫出一份被裴宥說是他入樞密院以來，所見最好公文之後，執失善光便發現了萇離的大用。

  那日，萇離去見執失善光時，發現筆墨已為她備好。執失善光也不廢話，直接吩咐她寫一份要發給兵部的公文。

  萇離神色淡定。「請都承旨口述。」

  然後執失善光就用離粗俗僅一步之遙的大白話跟她說了這份公文的內容。聽罷，萇離都忍不住嘆氣，有如此珠玉在前，妘家都能算書香門第了。心裡醞釀一番後，萇離下筆如有神，僅僅一炷香的功夫，這份公文就呈到了執失善光案頭。

  執失善光仔細看了起來，雖然自己平生第一恨就是舞文弄墨，可到底多年來身居要職，再如何痛恨此事，他還是要硬著頭皮去寫。就算什麼辭藻華麗，文采飛揚同他沒什麼關係，但該說的事情執失善光還是能說清楚的。現在看著萇離所寫的公文，執失善光覺得，人家這個進士還真不是浪得虛名，在他看來，這份公文無須再改一字。

  執失善光清了清嗓子，道：「寫得不錯，看來你在秘書省的幾個月不是消磨時光。」

  「都承旨謬讚，屬下慚愧。」萇離道：「若您沒有旁的事情，那屬下就告退了。」

  「你等等，還有一份呈給聖人的奏報，你也一併寫了吧。」執失善光面無表情地道。

  

  萇離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能直接給李稷寫奏摺，毫不猶豫地推脫道：「回都承旨，屬下以為給聖人的奏報還是由您親自來寫，更為妥當。」

  執失善光到底浸淫官場多年，這點兒小心思他一眼就能識破，大言不慚地道：「這是樞密院給聖人的奏報，並非我本人給聖人的奏摺。只要是我呈給聖人即可，至於是何人所寫根本無關緊要。」

  萇離吐出一口惡氣，自己這個進士在武夫面前終究是被欺壓的那個。

  從執失善光那裡脫離苦海，萇離就遇上了裴宥。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兩人比之從前熟悉很多。

  裴宥親手送上一盞枸杞飲。「萇編修辛苦，這是我方才讓人出去買來的。」

  萇離並不接過，而是有些語氣不善地道：「枸杞清肝明目，你這是給我降肝火，還是怕我文書寫多了頭暈眼花？」

  「此事怎麼說呢。都承旨下面還有兩位副都承旨一眾人等，總之官職比你高的人有一堆。 」裴宥道：「你來的第一日，我就提醒過你此事了。」

  「我現在甚能體會那句，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萇離道。

  與裴宥時常在一起的沈慶之，湊過來道：「萇大人勿要自謙。您是讀書人沒錯，可您怎麼算那都算不到書生里去呀。」

  萇離看著他道：「你大可直接說我此前有辱斯文。」

  「豈敢豈敢，您言重了。」沈慶之忙道。

  恰在此時，有一名樞密院的雜役入內道：「萇大人，高承旨有請。」

  「我知道了。」萇離起身整了整官服。「早知如此，我當日就應該把那四人的脖子全擰斷了才對。」

  聞言，裴宥頓時臉色發青。

  沈慶之見狀連忙打圓場道：「萇大人，您可千萬不能做此想。您嫁人尚需時日，可您家中的安小娘子眼見是該嫁人了，您也得為她想想是不？」

  萇離眯起眼睛看向他道：「怎麼，上回阿渃把你打成豬頭，你如今倒惦記她來了？」

  沈慶之當即漲紅了臉。「我不是，我沒有，休要瞎說。」

  萇離冷笑一聲道：「阿渃一回來就告訴我，她抓了個小毛賊，而我十分清楚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小毛賊。我只需稍稍打聽當日是何人前往涿州，暗中護衛葉家娘子即可。」

  聞言，沈慶之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徹底蔫了。

  萇離復又看向裴宥。「我知道你打得什麼算盤，若是一時興起那就到此為止。如若不然，我不介意再擰斷誰的脖子。」說完轉身就走，沒想到自己在秘書省的積累，全給這群人做了嫁衣。

  看著萇離的遠去的背影，沈慶之咂著嘴道：「知道這活閻王脾氣不好，可這也太差了。」

  裴宥沒好氣地道：「脾氣好的人能把人脖子擰斷嗎？」

  「所以你當真要找個活閻王做姨姐？！」

  裴宥極是淡定。「你也說了，這是姨姐。」

  沈慶之痛心疾首地道：「還好你看上的是妹妹，那安小娘子的脾氣雖然也不怎麼樣，那也比這位好多了。」

  「你說誰脾氣也不好來著？」

  沈慶之察覺到裴宥語氣不善，忙改口道：「沒有！我是說安小娘子嫉惡如仇，俠義心腸！」

  「這還差不多。」裴宥這才滿意離去。

  同預料中的一樣，這位高承旨同樣是找萇離代筆的，只不過這回是遞送大理寺的文書。

  在許多人的印象中，與樞密院常打交道的應該是兵部，事實上並非如此。

  依朝制，凡遇重大案件，便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共同審理，這便是眾人說的口中的三法司亦稱作三堂會審。

  其中，大理寺為主審，刑部對大理寺判的案子進行覆核，且負責正七品以下官員和平民百姓的刑罰。而御史台負責監察文武百官，只有三堂會審之時，他們才會參與審案。

  當初設三法司就是為避免冤假錯案。這其中卻有漏洞，通常朝中官員由門下省直接監管，因為朝中人事錯綜複雜，一旦案件涉及高官，即便是三法司也會畏手畏腳。

  所以一旦案情重大，亦或是涉及高位者便由樞密院接手。只不過樞密院只負責辦案，審案仍由三法司負責，樞密院監審。

  根據字跡，李稷一眼就認出萇離寫的奏疏，一目十行地看完後，李稷莞爾一笑，姑母把她教導得很好。「執失，從前裴宥兼著編修時，你也沒讓裴宥寫過這種東西。如今朕給你放個進士，你是不是恨不能連你的奏摺都讓人家代筆啊？」

  「陛下您是知道的，臣就是個粗人，這種舞文弄墨的事情臣著實是不擅長。樞密院上下都是習武之人，但萇離既是文人又是女兒家，那些粗活怎麼輪都輪不到她頭上。陛下您時常說要物盡其用，人盡其才，所以她就安心做樞密院的編修就是了。」 執失善光道。

  李稷點頭笑道：「行，這個進士真是沒白給你。執失都能說出物盡其用，人盡其才這種話了。」

  「臣多謝陛下誇獎。」

  李稷囑咐道：「好歹給她安排幫手，人家就是能腕下生風也只有一隻手能寫字，找她代筆的可不是只有你都承旨一個。」

  長得漂亮果然有好處，連聖人都會憐香惜玉了，之前裴宥可沒這待遇。執失善光應道：「是，臣回去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