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機
2024-06-08 08:55:28
作者: 柴托夫司機
當桑梓回來之時,如她所料,萇離又恢復了她平素的模樣。
直到萇離隨大長公主返回長安都再無事情發生,一切又回到往日那浮於表面的平靜。
在與大長公主告辭之際,大長公主囑咐道:「我已同聖人說好了,等到十月你再去樞密院。待傷口結痂之後,你還是要日日去秘書省的,省得你一閒,又能作出什麼妖來。」
「臣領命,多謝您與聖人體諒。」萇離道。
等萇離在自己府門前下馬車時,遠遠就看見兩個人向她奔了過來,是阿渃和沈燕婉。
尤其是阿渃,一臉委屈地撲到了萇離懷裡,「阿姐!」
萇離被阿渃嚇了一跳,拍著她的背,安撫道:「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我不在,這府上還能有人給你委屈受?」
旁邊沈燕婉一臉的恨鐵不成鋼,「萇姐姐!阿渃是擔心你啊!」
萇離微微一笑,道:「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嘛。」
阿渃哭哭啼啼地道:「阿姐騙人,你這脖子明明是傷了的。」
「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傷,無礙的。」萇離看向沈燕婉道:「燕燕,今日是來找阿渃玩耍的嗎?」
沈燕婉一臉不樂意,「我就不能來找姐姐玩耍嗎?還是說姐姐如今升了正七品就不願同我玩耍了。」
「怎會?」萇離笑著說道:「只是有些事情燕燕應該聽說了,想必日後有不少人是不願再與我有什麼交往了。」
兩人都明白,萇離指的是她在獵場的所作所為。從此,長安城的郎君們不會再對她有什麼非分之想,貴女們也沒幾個再願意與萇離有所來往了。
沈燕婉道:「無論旁人如何想,我待姐姐一如從前。日後無論姐姐聽到什麼,可千萬不要生氣。」
萇離伸手捏了捏沈燕婉的小臉,道:「看你說的,左不過我就是被人說成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嘛,為了此事生氣,犯不上。」
沈燕婉道:「哼,他們不就是欺負姐姐是個女子嘛。若姐姐是個郎君,才不會被說成是個魔頭呢。」
「不是魔頭是什麼啊?」阿渃來了幾分興致。
沈燕婉道:「姐姐若是個郎君,那定是個殺伐決斷,絕不手軟的好兒郎。」
「有道理。」阿渃表示贊同。
「姐姐的傷嚴重嗎?」雖然已經聽說萇離傷勢不重,可沈燕婉終是放心不下。
「已經讓太醫看過了,無甚大礙。」萇離道。
「姐姐無事就好。」沈燕婉道:「時候不早了,那姐姐好好休息,我先告辭了。」
在目送沈燕婉離去後,萇離才帶著阿渃進了府門。
果不其然,一進門就看見蓉娘陰沉著臉。萇離見了後,立刻縮著脖子打算溜走。
蓉娘道:「娘子還是別裝了,您怕過誰啊?您就是不想聽奴婢嘮叨而已。」
聞言,萇離立即賠著笑臉湊了過去,靠在蓉娘身上道:「我自幼就是這個德行,蓉娘你就不要生氣了嘛。」
蓉娘伸手別起萇離耳後的一縷碎發,道:「娘子的球技怕是退步了吧?」
聽到蓉娘如此說,萇離心頭一陣酸澀。
「娘子許久都不曾這般膽大妄為了,奴婢沒見倒覺得甚是可惜,不知奴婢此生能否再見一回呢?」蓉娘的眼睛突然有些發紅。
旁邊的採薇一看氣氛不對,連忙打圓場道:「蓉娘,娘子這齣去一趟就升了正七品,您該高興才是啊。」
蓉娘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忙改口道:「是呢,娘子這官位升的極快,眼見是能和同屆的狀元郎比肩了。郭先生等著見你呢,去吧。」
知道自己說不出任何安慰蓉娘的話,萇離只能應聲道:「好,我這就去。」
當郭喬從萇離手中接過那面戰旗時,郭喬緩緩將它鋪平在桌案之上。那隻未受傷的手撫過旗面,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道:「阿離可知,這是誰的血?」
「不知。」萇離如實答道。
郭喬回身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萇離,無比鄭重地道:「這是你阿耶的血。」
淚水瞬間充滿萇離的眼睛,可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郭喬吃力地將戰旗重新疊好,重新交在萇離手上。「阿離,你父兄從未拋棄過你,他們一直都活在你心裡。」
萇離接過戰旗,緊緊抱在懷中,淚水終是沒有落下。
郭喬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七年了,生命的光彩早已離她遠去,如果結局已經註定,那她也不該如同行屍走肉般地活著。
待萇離神色轉還至正常,郭喬再度開口道:「把這旗收好,咱們說正事。」
萇離知道,郭喬要說的是要緊事。「先生請講。」
「此次升遷,你如何看?」
「把兒調入樞密院,徹底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盯著,此事還能如何看?」萇離道。
「你這眼力還欠了些。」郭喬道:「若只是如此,平級調動就行了,為何要大張旗鼓地連跨兩級?」
「興許還有上回那件事的犒賞吧。」萇離有些想不通,「雖然大長公主最終知曉此事,但她到底是息事寧人了。」
「那阿離覺得大長公主為何如此?」
「我不過是她手中的棋子,無論她在謀劃何事,終究都是衝著聖人去的。」
「此事你心裡有數就好。」郭喬深深看她一眼。「可你此時進樞密院到底不是好事。」
「兒明白。」萇離道:「軍權事關他能不能坐得穩,而門下省卻事關他的話做不做得數,他那樣的人豈會願意受制於人,從太尉手上奪回門下省,也是件極要緊的事情。此事免不了要拉一堆大人物下馬,那就得把他們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翻出來,這本就是樞密院該做的事情。」
郭喬點頭道:「你都清楚就好。如今你已在樞密院了,有些事情便無需你去衝鋒陷陣,臣子的本分還要不要盡,你自己拿捏著辦吧。」
「兒還以為先生會讓兒在樞密院渾水摸魚呢。」萇離道。
郭喬看著那面鳳鳥雲雷旗,道:「人家覺得這是恩典,在你眼裡這是恩情。你又不是不知恩的人。」
萇離道:「先生,看您這表情,不會是想讓兒以身相許報答他吧?」
「想聽實話?」郭喬道。
「嗯。」
「實話就是,我的確希望如此。」郭喬道:「若說這世上還有人能為你逆天改命,那唯有此人。」
「可惜,此事他無心,我無意。」萇離道。
「若他知曉你的真實身份,那就未必了。」郭喬微微一笑道:「於他來說,你可是皇后的不二人選。你的出身就不必說了,最要緊的是,娶了你,他還不用擔心外戚。」
知道郭喬在跟她說笑,萇離沒好氣地道:「先生這話是沒錯,就是不知他會不會擔心,哪日兒不高興,也把他的脖子給擰斷了。」
郭喬笑道:「說起此事,你做得甚好。」
「什麼?」萇離從未想過,居然有人會贊同她當眾擰斷人家的脖子,而且此人還是郭喬。
「你如今是樞密院的人,那也是個軍中風氣盛行之地。一個外人如何在軍中立威,此事無需我再教你吧?」郭喬道:「你那日的表現,足夠讓你在樞密院立足了。」
萇離這才想到這一層。
郭喬道:「好了,你才回來,又有傷在身,去休息吧。」
面對郭喬的突然送客,萇離毫無準備。「您這就說完了?」
「那你還想讓我跟你說什麼啊?」郭喬道。
好像是沒有旁的要說了,萇離帶著戰旗告辭離去。
看著萇離逐漸走遠,郭喬似是在自言自語。「你都聽到了吧?」
原本只有郭喬一人的房內,突然悄無聲息地多出一人。 「倒是不意外,她怎會為了活命而嫁人。無論她是否願意嫁人,曇燚花我都是要去采的。」
郭喬道:「你是想讓阿離再經歷一次生離死別?」
「怎會?」葉秀道。
「赤炎山,其上生不盡之木,晝夜火燃,得暴風不猛,猛雨不滅。其下有弱水之淵環之。光上去一趟就是九死一生,更別提還要去山巔之上的火井旁採摘曇燚花。」郭喬皺眉道:「你有把握能安然無恙地回來?」
「並沒有。」葉秀沉聲道。
「曇燚花也只能為她續命,解不了她的寒毒。」郭喬道:「讓你去冒這麼大的風險,她是絕不會答應的」
「一甲子才開一次的花,她此生能遇到,說明她命不該絕,我豈能視而不見?」
「你可知此花能為她續命多久?」郭喬問道。
葉秀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但起碼能讓她多撐個三五年。如此一來,我說不定就能找到解毒之法了。」
「曇燚花被西夏皇族視為聖物,盯著那花的人可不是只有你。雖說那花應該在明年開放,到底會在幾月開放卻無人知曉。況且這所謂的一個甲子也不過是個虛數,前後再錯上幾個月也是有的。你可沒有那個人力物力,在赤炎山守上一年的時間。」郭喬道。
「聽先生的語氣,您有更好的辦法?」葉秀有些驚喜。
「採花的事情,就讓西夏替咱們辦了吧。」
「所以我再去偷?」葉秀道。
「此事不比你去自己采容易?那花異香撲鼻,經久不散,就算你能偷到,如何帶回來也是個麻煩。再退一步講,就算此花能到阿離手上,她還是要偷偷摸摸地活下去,你不覺得可惜嗎?」郭喬道。
「先生是要公開阿離的身份?!」葉秀很是驚訝。
「咱們所有人千方百計讓她活下去,縱使她此生與長命百歲沒什麼關係,可也不該是個英年早逝的命數。」
葉秀問道:「阿離可願意?」
「她願不願意已經不重要了,反正她的身份遲早會被人拿出來的。」郭喬道。
「是誰?」
「阿離先前領的那份差事。除了長樂大長公主知曉阿離的身份這個原因以外,我實是想不出她還有何理由會放過阿離。」郭喬道。
葉秀想了想也點頭同意,道:「先生說得沒錯。」
「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主動占得一個先機。」郭喬道。
「先生打算如何做?」
「涓涓之水,可以成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