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遷
2024-06-08 08:55:09
作者: 柴托夫司機
身處在地場中央的兩人都已經收了兵刃,向對方抱拳一禮。
「承讓。」萇離道。
執失善光低頭看了眼自己衣襟上的破口,一臉坦蕩。「能這般把劍刺到我心口之人,你可是頭一個,是我輸了。」
雖然覺得自己輸得有些冤枉,但執失善光也輸得心服口服。無論原因為何,的確是自己大意才讓這丫頭有機可乘的。不過這丫頭脾氣,自己倒是喜歡得很,於是笑著對萇離道:「行,沒給你師父丟人。我說話算話,拿去吧。」
說著,執失善光親手把戰旗在交到萇離手上。「這是你贏回來的。」終是男女有別,也不好盯著人家的脖子看,但還是說了一句,「看你的樣子,傷勢應該不重,但也需好好醫治。」
萇離恭恭敬敬地接過木匣。「多謝都承旨關心。」當即打開木匣,伸手撫過那沾著血跡的戰旗,對於李稷能允許這面戰旗重現於世,萇離是心存感激的。只不過這是他給何晏等人的恩典,自己不過是個藉口而已,可自己到底承了李稷的情,還是要還的。
於是,萇離走到何晏面前,撩衣拜下,原本要散去的人們,再次被萇離的舉動所吸引。
何晏雖然有想到萇離會把這面戰旗給到自己手上,就這麼當眾給到自己手中,卻也是他未曾想到的。
只聽萇離朗聲道:「兄長,當年前鋒營丟的戰旗,今日代先父歸還。」
這個先父自然是指前鋒營主帥萇青,當年前鋒營是全軍覆沒,而主帥萇青與主公妘錚也一同戰死沙場。
何晏並沒有接過萇離送上的戰旗,只說了一句。「你本不必如此的。」
「雖不必如此,但我理應如此。既然是前鋒營丟的戰旗,即便是前鋒營全軍覆沒,但只要此旗還在。可我為前鋒營遺屬,自該為前鋒營拿回來。否則他日黃泉下相見,我無顏面對先父。」萇離道。
何晏知覺喉頭髮澀,定了定心神後一把扶起萇離,道:「若你阿耶還在,定當以你為傲。即是你自己贏回來了,那阿離自己留著便是。」
想起赤風的年紀,恐怕陪她走不到最後,便又說了句。「只當留個念想吧。」
是啊,所有人能留給自己的似乎也就只有這個了,萇離也覺喉頭髮澀。「多謝兄長。」
李稷靜靜看著這一幕,昨日見過萇離之後,有個想法就一直縈繞在他心頭,思慮了整整一夜他仍未能下定決心,此時此刻,李稷覺得不需要再猶豫了。
萇離上前向李稷等人行禮。「多謝陛下成全,臣告退。」
李稷以手勢示意萇離留步,然後揚聲道:「執失,你前幾日跟朕說,樞密院編修官空缺許久,今日朕就給你指派一個。即日起萇離調入樞密院,任樞密院編修。」
且不論其他人是何反應,萇離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不僅突然從文官變成武官,而且還直接升至正七品,更重要的是自己這個從八品到手還不滿兩月。
在萇離回過神來之前,就已經有人從驚訝中恢復過來。
執失善光一臉為難地道:「陛下,樞密院從上到下都是男子,從未有女官在樞密院任職,還望陛下三思。」
李稷早就知道這個安排定會有一堆人跳出來反對,不過他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如今就有了。」
一聽這話,執失善光便不好再說什麼,然而跳出來反對之人當然不會只有他一個。
讓萇離去樞密院這樣的地方,何晏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於是也反對道:「陛下,樞密院歷來選拔嚴格,佐著郎怕是不能勝任樞密院編修一職。」
「何侍郎多慮了。樞密院選拔嚴格是不錯,但萇離是殿試第十名的進士,當一個編修綽綽有餘。以她今日的表現,無人能說她是個文弱書生吧?」李稷道。
此二人的反對都是針對於萇離本人。但眾人都明白,若萇離是個男子,這個安排倒也無可厚非,除了升得太快以外。但樞密院內的任何任命,除了聖人以外,朝中其餘人等均無權過問,只要聖人不覺得快,那就不快。
不過,這種與過往大相逕庭的事情,總是能找到理由反對。
「陛下,自樞密院創立以來,就未有文官在樞密院任職,這恐怕不合規矩。」有人出列上前朗聲道。
「規矩?」這兩個字就足矣讓李稷怒從心頭起。「自父皇設樞密院以來,就規定樞密院只奉聖人詔令,朕調個文官進樞密院,是壞了哪條規矩?!」
白崇勛此時緩緩起身,道:「陛下當然有權任免樞密院的任何人,只是佐著郎隸屬秘書省,對她的升降獎罰仍需通過吏部,如今門下省還未議過,吏部自然還不能把她從秘書省放出來。故而,陛下直接將她調入樞密院,的確不合規矩。」
萇離想起自己上次升遷,雖是李稷一句話的事情,但詔令還是通過門下省發的。但那次升遷的原因,門下省是無論如何都沒有理由反對的。可這次不同,連跨兩級的升遷是史無前例,太尉那邊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至於李稷把自己調入樞密院這件事本身,萇離並不意外,樞密院本就是個給他干髒活的地方,而自己就是個給他干髒活的人。可他實在沒有必要讓自己連升兩級,到底平級調動要容易許多。
偷偷看向李稷,他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壓抑不住。知道他即便如今已經親政,但他受限於太尉把持的門下省,一直舉步維艱。今日萇離算是真正見識了一回,只要太尉不點頭,即便是一個從八品官員的調動,都不是李稷一人說了算的。
大長公主冷眼看著這一幕,雖然李十郎要把萇離調入樞密院也在她的意料之外,但如此安排自己當然樂見其成。李十郎最恨之事莫過於受制於人,白崇勛這個老匹夫這般不知進退,他這是在自尋死路。不過自己並不打算出手,畢竟能欣賞李十郎忍氣吞聲的機會應該不多了。
李稷眯起眼睛盯著白崇勛,突然覺得自己這個舅父鬥不過姑母是應該的,以退為進四個字的精髓,他這輩子是領會不到了。對自己來說,今日既然敢這麼做,自然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
只見李稷突然看向萇離,怒道:「萇離,你可知罪?」
面對李稷態度突如其來的轉變,幾乎所有人都覺得莫名其妙,但這並不包括萇離。雖然李稷語有怒氣,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不僅毫無怒意,甚至還有幾分期待。
這一刻萇離打心底想拒絕李稷的期待,初次見面自己就不幸被他拖下水,此後自己就再也沒從這灘渾水裡出來過。平心而論,他對自己還是很好的,明里暗裡的照顧萇離都記在心上,就當是還他這個人情吧。
只見萇離從容不迫地跪地拜倒。「臣昨日無心犯了陛下名諱,懇請陛下降罪。」
如果不是這樣的場合,李稷幾乎要笑出聲來,好在他已在位多年,這點兒城府還有的。「太尉覺得,這等大不敬之罪該如何處置?」
雖然這話問的是白崇勛,李稷看的卻是大長公主。在目光交匯的那一刻,姑侄倆均是會心一笑。
「妍娘,你說我要出手嗎?」大長公主笑著問道。
「這就要看太尉能不能識時務了。」妍娘也笑著說。
此時已有不少人反應過來,聖人這招以退為進當真是令人拍案叫絕。
當眾承認犯了聖人名諱,總不能所有人都當聾子沒聽見吧?這等大不敬之罪起碼是罷官貶謫。可今日大長公主在場,只要她出手,太尉絕無可能藉此機會讓萇離永世不得翻身。
以大長公主近來對萇離的態度,她怎會袖手旁觀。更重要的是,萇離犯了聖人名諱是昨日的事情,今日才被拿來說事,聖人其實是什麼態度,這不是明擺著嘛。借著沒有避諱這個由頭,把萇離貶到太尉管不著的地方,再提拔她去樞密院供職,如此一來,誰都不能再說此事不合規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