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叵測

  雖是意料中事，可李稷還是愣了一下。少頃，才對跪在地上的寺人道：「把你方才所述之事，進去同懿妃再說一遍。」

  在旁的楊翊妃臉色瞬間就變了，繼後在大婚前病逝，這本是大不吉的。可對於韋妃來說可謂是美事一樁，她是先皇后的親妹，若再順利誕下皇長子，那麼由她來做繼後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聖人讓寺人進去傳話目的再明顯不過，他終究不希望韋妃殞命與此。

  寺人對李稷再次叩首後，便立刻起身奔入殿內。

  李稷這才接著對梁太醫道：「若實在不能保全，你們知道該如何做。」

  「臣明白。」梁太醫起身返回殿內。

  楊翊妃此刻心中百感交集，女人從來只是生育的工具，更何況這裡是後宮，沒有人能例外。所幸自己生產時一切順利，不然聖人也定會舍母保子。好在聖人到底是顧念著後宮的，對自己如此，對韋妃更是如此，就算聖人對她沒有任何許諾，可在此時告訴她崔氏病逝的消息，無非是希望韋妃盡力全力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眼前的後位也好，甚至是未來的太子之位都還有希望。何況即便皇長子不是嫡出，但他母家是京兆韋氏，就這個出身也可作為備位東宮的有力人選，可他若失了生母，那他將與東宮無緣。

  終於，又過了近一個時辰，一聲嬰兒啼哭打破了所有寂靜。很快，嬋娟抱著孩子出來，喜極而泣道：「恭喜陛下，我們娘娘產下是位皇子。」

  眾人極是應景地齊聲恭賀李稷，喜得長子。

  李稷接過孩子，仔細端詳了一番，問道：「是朕的長子，姈月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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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嬋娟答道：「回陛下，娘娘還好，只是虛脫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李稷本想進去探望韋姈月的，聽侍婢如此說，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既然如此，讓姈月好好休息吧，朕明日再來看她。你進去告訴姈月，懿妃韋氏誕育皇子有功，晉為貴妃。」

  貴妃是皇后之下正一品四妃之首，至此，韋姈月離皇后只有一步之遙了。嬋娟滿面歡喜地應了一聲，旋即進去復命。

  李稷又賞了侍奉韋姈月身孕的一干人等半年俸祿，其餘六宮上下每人一月的俸祿。

  在場眾人各個笑逐顏開，齊聲謝恩。

  李稷把孩子交給乳母的同時，向翊妃楊氏交代道：「貴妃遭遇難產，所幸最後母子平安，想必她要好好靜養些日子。六宮的事情你多上心，勿要讓貴妃病中操勞。」

  「請陛下放心，妾定會料理好宮中諸事，不讓貴妃娘娘勞心。」楊氏恭身領命的同時，從心底里冷笑出來，韋貴妃，看來這個後位靠你自己是不可能了，但願你這個兒子爭氣吧。

  韋姈月得知自己晉為貴妃時是次日清晨。彼時，她正靠坐在榻上，喝著參湯。

  「娘娘，您昨日何苦要讓太醫去問那般不吉利的話，您因胎位不正而難產，固然當時情況兇險，可還沒到要您捨命來保皇長子的地步啊，況且聖人的確如您所料的舍母保子了。」將一勺參湯送至韋姈月唇邊的嬋娟道。

  「正因為我知道聖人會舍母保子，才做此安排的。」飲下一口參湯後，韋姈月道：「陛下自幼就與生母愨慧皇后很是親近，他少年喪母，知道失去母親的痛。他又看重這個孩子，日後只要他看見我的孩兒，便會想起因為他的決定，差點使這個孩子自幼失了母親，因此聖人定會更加憐惜我的孩兒。」

  「娘娘當真是深謀遠慮。只是崔氏已死，聖人才晉您為貴妃，夫人也傳話進來，她欲說服韋大人聯絡朝臣，待皇長子滿月後，就請立您為皇后。」 嬋娟喜不自勝地道。

  韋姈月面露不悅。「這是哪個蠢貨在阿娘那裡嚼舌頭，崔氏雖然沒有正式入宮，可她畢竟是昭告天下的繼後人選。她前腳剛死，後腳聖人就立我為後，這讓天下人如何看聖人，如何看我？馬上傳話出去，讓他們消停些。讓阿娘儘快入宮一趟，我要再交代她幾句。」

  「奴婢這就去。還有一事……」

  韋姈月注意到嬋娟為難的神色。「實話實說便是。」

  「聖人臨走時，交代了楊妃，您產後體虛要好好靜養，後宮之事交由她打理，勿要讓您操勞。」

  「我的確難產，聖人這般交代也在情理之中。何況他不喜歡前朝一家獨大，在後宮也一樣。我仍是後宮之首，待我養好了身子，楊妃還是得交權給我，不必放在心上。」韋姈月笑得很是自信。

  當萇離聽說這兩件事時是這一日早朝之後，李稷在朝上當眾宣布給皇長子賜名為李希，眾人對這個名字有頗多議論。加之昨夜崔家娘子病故，時間如此巧合，眾人紛紛猜測，誕育皇長子的貴妃韋氏是否會順勢成為繼後。

  老子《道德經》中說，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希者，望也。看來李稷對長子的名字的確花了心思，不過此事與萇離無關，她對此也不過是一笑了之。

  皇長子降生的喜悅，沖淡了崔十一娘病逝的悲傷，似乎是一夕之間人們就忘記了這位命中福薄，無緣中宮的崔氏嫡女。

  按規矩未出閣的女子逝去，是不能葬入自家祖墳的。崔十一娘又未與李稷正式成婚，不但不能以皇后之禮下葬，更沒有資格葬入皇陵。李稷為示恩寬，命司天監選了吉地佳穴，厚葬崔十一娘，可到底臨近中秋，她的喪儀終究還是簡單了些。

  時光匆匆流逝，轉眼間就到了永熙八年的中秋。

  由於萇離近來忙得幾乎住在了秘書省，所以即便是中秋當日，蓉娘打發阿渃來秘書省叫她回去過節，她也表示晚些時候就回去，就又把阿渃打發了回去。

  萇離的晚些時候便是日落時分。只不過，她並未在暮色中打馬回府，而是改道去了大慈恩寺。因為始終無法忘記崔十一娘那日看向自己的眼神，故而萇離原打算去她墓前祭掃，可自己到底與她非親非故，這種時候出現在墓前，難免給自己招災惹禍，所以萇離最終去了大慈恩寺。

  超度死者這種事，萇離從小到大就沒做過，她甚至都不知道應該誦什麼經文。崔十一娘固然不是萇離手刃的第一人，可她的死始終在提醒著萇離，自己要比她幸運許多。她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可自己卻連她的姓名都不得而知，這超度一事不能再敷衍了事了。無奈之下，萇離只能向她唯一可以找的人求助，站在王澄那座小院門前猶豫許久之後，她終於抬手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