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落

  萇離把鐲子戴回去的同時，終於有人察覺到蜂群。「啊！蜜蜂，好多蜜蜂啊！」

  都是一群平日裡養尊處優的貴女，以及她們隨身的婢女嬤嬤，誰也沒見過如此龐大的蜂群。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後，整個水榭就如同炸了鍋一般徹底亂了。

  驚恐的尖叫聲，被蜜蜂蟄到的慘叫聲，摔倒在地的痛呼聲，以及案幾坐榻翻倒，酒具傾落之聲此起彼伏。所有人都離開了原先的坐席，開始慌亂躲避著黑壓壓的蜂群。

  水榭並不大，其實是避無可避。當初登上水榭需要小船擺渡，而此刻眾人還來不及登船，就已被蜂群包圍。

  混亂之中，躲在角落裡的萇離冷眼看著這一切。她本想再製造些混亂，現下看來就沒有必要了，她艱難地向崔十一娘靠了過去，此時已經有人不慎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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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十一娘如今金尊玉貴，自然被一眾人等護在中間，萇離靠過去後，仍很難直接接觸到崔十一娘，好在她也有應對之策。

  在絆倒了幾個從自己身邊慌亂經過之人時，萇離也利用這些人倒地的瞬間，將護著崔十一娘的人一併帶倒。就這樣接二連三地放倒幾人之後，萇離終於到了崔十一娘近前。

  而崔十一娘也正好逃到了水榭邊緣，準備登船逃離。此時，老天爺似乎也幫了萇離一把，護著崔十一娘的嬤嬤應該是踩到灑落於地的酒水，因此滑倒在地，而她在倒地之時，正好衝著崔十一娘的方向去了。

  萇離看準時機，轉到崔十一娘身後。看著她被自己的嬤嬤撞倒後，萇離順其自然地接住她，然後順勢假裝自己也被地上的酒水滑倒，帶著崔十一娘向湖中傾落。

  這一幕被所有人看在眼中，崔十一娘可容不得有半點閃失，眾人立刻大聲呼救。

  萇離知道自己只有落水那一瞬間的機會，所以她早就已把失心散捏在手中，在後背接觸到湖水後，立刻發力，使得她與崔十一娘全都沒入水中。

  面對突入起來的落水，崔十一娘出於本能的大聲呼救。萇離就趁著她為避免吞下湖水而閉口的那一瞬間，將失心散給塞入崔十一娘口中。與此同時，另一隻手在她丹田處一壓，使她迅速閉嘴，以此確保崔十一娘順利將藥丸連同湧入口中的湖水一起吞下去。

  盯著崔十一娘吞下失心散後，萇離雙手用力一推她的背脊，此舉使得崔十一娘立刻浮出水面。

  可萇離這一推，使原本就在水下的自己又沉下去不少。入水時閉住的那口氣，此時已經用盡。憋悶已讓她無法承受，緊閉的口唇終於忍不住，放鬆開來，湖水迅速湧入她的口，她的鼻，黑暗也隨之襲來。

  即便如此，萇離還記得自己仍有一事要做，她拼盡全力集中已經渙散的意念，將自己手上那隻金鐲退了下去，放任它沉入湖底。

  看著那隻金光燦燦的鐲子，緩緩落入幽暗寂靜的湖底，萇離的神志也逐漸開始模糊。

  尋常人在落水之後，即便不會泅水，也會憑藉求生的意念而拼命掙扎。可自萇離將崔十一娘推到水面後，就再未掙扎過一下，放任自己的神志開始模糊，身體繼續下沉。在合眼的最後一刻，她想的是如果就這樣一睡不醒，那該有多好……

  仿佛是墜入無盡的黑暗之中，目光所及之處除了黑暗還是黑暗。萇離用盡了全部力氣呼喚著父兄和大嫂。可是無論她怎樣歇斯底里地呼喚，她聽到的始終都是自己的聲音，得不到任何回應。

  恍惚間一聲聲呼喚傳來，萇離覺得這聲音似乎有幾分熟悉，卻又不是特別熟悉，且這聲音不是從那無盡黑暗中傳來的，這一聲聲呼喚就在自己的耳邊。

  「萇姐姐！萇姐姐！」

  微微抬起沉重的眼皮，一張稚氣未脫的小臉上帶著一臉關切，正好映入萇離眼帘。

  「萇姐姐，你可算醒了。」沈燕婉如釋重負地道：「若你出了事情，阿渃肯定會殺了我的。」

  採薇上前將萇離從榻上扶起。「娘子，您可嚇死奴婢了。沈小娘子說您出水的時候，氣都探不到了。」

  萇離這才發現，自己與沈燕婉一樣，衣裙已經換過，但頭髮還是濕的。「燕燕，可是也落水了？」

  不待沈燕婉自己回答，採薇便替她答了。「沈小娘子早就逃到船上去了，她是為了救您，才下水的。」

  萇離怔怔地看著沈燕婉，緩緩開口問道：「燕燕為何要救我？」

  「萇姐姐不諳水性，可我幼時在南方長大，水性好著呢。那崔家娘子一落水，所有人都去救她了，誰還有心思念及姐姐啊。那自然是我去救姐姐，好在我拖著姐姐游到岸邊，還有人管我們。」沈燕婉一臉的理所應當。

  看來崔十一娘被順利救起，萇離心中輕鬆不少。

  對於沈燕婉，萇離若說不感動，那就是假話了。自己當初接近她就是目的不純，雖然不至到包藏禍心的地步，可歸根結底都是利用，自己是不值得她如此對待的。

  看萇離半天都不說話，沈燕婉以為她有什麼不舒服，關切地問道：「萇姐姐，是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萇離看到沈燕婉下巴上有一處明顯的紅腫，仔細查看起來。「燕燕可是被蜜蜂蟄到了？」

  沈燕婉不以為意地撫上自己的下巴。「這個啊？已經上過藥了，想來過幾日就能消下去，不礙事。姐姐不是也被蜜蜂蟄了嗎？」

  萇離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也被蜜蜂蟄過。

  採薇道：「娘子被蟄的地方，奴婢已經給您上過藥了。想來今日在場眾人無人能倖免於難吧？這蜜蜂來得也太奇怪了。」

  沈燕婉也道：「是呢，我從沒見過這麼多的蜜蜂。」

  萇離問道：「採薇，你可上過藥了？」

  「多謝娘子關心，奴婢也已經上過藥了。」桑梓道。

  估計自己衣裙是採薇給換的，萇離問道：「我換下的衣裙呢。」

  採薇答道：「已經被大長公主府的婢女給收走了。」

  「哦。我身上配的那枚香囊可還在？」萇離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這個奴婢並未留意，當時著急把濕透了的衣服給您換下來。」採薇道：「這東西要緊嗎？可要奴婢幫您找回來？」

  萇離略微思量一下，不過就是個普通的香囊而已，自己在水中呆的時間不短，裡面的香應該已經全部溶掉了，命人特意找回來，反而招人側目。「不必了，也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現在什麼時辰了？」

  「申時已過。」採薇道。

  「都這個時候了，我去向大長公主道謝，然後咱們就回去。」萇離道：「燕燕，要不要先回家去？今日出了這樣的事情，你阿娘必定為你擔著心呢。」

  「姐姐放心，我已讓人給家中送過信了。姐姐快去吧，然後咱們一道回去。」

  採薇麻利為萇離挽起一個簡單的平髻，然後府中婢女引著萇離去見大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