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雞毛

  萇離也從這些人口中得知了王澄當初和離的內幕。在王澄迎娶崔氏不到一年，就收了崔氏身邊的一名婢女，這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可王澄對這個婢女寵愛異常，以至於冷落了正室夫人。

  這等高門大戶的內宅之事，當然不會輕易被外人知曉。而這些人之所以知曉此事，是因為幾月之後，那名婢女就有了身孕，可崔氏這個正室夫人還沒有動靜。礙於面子，崔氏還是將這名婢女抬作了侍妾。

  這中間又發生了什麼，外人無從知曉，但在這名侍妾懷孕七個月時，竟然被崔氏給活活打死。王澄悲憤不已，傷心之餘更是怒不可遏，直言要休妻，據說當時休書都寫好了。

  這本是極隱秘的事情，之所以被眾人皆知是因為，這位崔氏夫人也是個性情高傲之人，沒等到王澄把休書寫完，隻身去了自己名下的別院。而王澄也不打算善罷甘休，命人直接將休書送至崔氏娘家。風光嫁出去的嫡女被人家這麼掃地出門，博陵崔氏豈會忍下這等奇恥大辱，自然要個說法。如此一來二去此事就傳了開來，兩個頂級的世家大族因此就鬧僵上了。

  活活打死懷孕的侍妾，無論怎麼說都是博陵崔氏理虧，即便王澄冷落了崔氏，總是顧忌著崔氏夫人的顏面。固然王澄此次休妻未曾提前告知族中長輩，但崔氏的行為已經犯了七出，王澄此舉也不算過分。

  可兩家到底是平起平坐，若是為了此事而撕破臉，對誰都沒有好處，於是兩家族老便出面從中說和，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想讓此事就此過去。

  但無論是王澄本人，還是這位崔氏夫人都絕不退讓。結果這兩人背著家中自行商議妥當，好聚好散，和離便是。等到兩家知曉此事時，蓋過京兆尹府官印的和離書，兩人都已各自拿到手中，非但如此，王澄還辭了官職。

  琅琊王氏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至此消沉，許多人都惋惜不已，就連聖人都親自出面勸過王澄，甚至是當時已與他和離的崔氏也去勸過，然而所有人的勸說都無濟於事，王澄還是毅然決然地遁入空門。

  而和離後的崔氏，在回博陵本家待了近一年後，又回到長安，於上月同陳員外郎完婚。

  

  這時，有人小聲說道：「據說，王澄那位侍妾叫什麼婉君。」

  婉君？王澄曾喚自己琬琬的，萇離心念一動。

  有人感慨道：「婢女出身，真不知那王澄看上她什麼了，當真是個紅顏禍水。」

  沈燕婉冷哼一聲，道：「若不是郎君們好色，何來的紅顏禍水？生得漂亮還錯了不成？」

  「燕婉說的沒錯，禍水之名從來都是替男人們背了黑鍋。」接口的是御史中丞之女梁月儀。「不過那位侍妾我曾經見過一次，倒是有幾分姿色，可也不過是小家碧玉罷了，比不得崔氏夫人端莊大氣。」

  說話間，梁月儀看向萇離，忽然驚訝萬分地道：「哎，那侍妾跟萇姐姐還真有幾分相似，怪不得方才陳夫人說與萇姐姐似曾相識呢。」

  沒等萇離說話，沈燕婉就怒道：「你怎麼說話呢？！那人能與萇姐姐相提並論嗎？」

  梁月儀才反應過來，忙道：「是我言語有失，自罰一杯，萇姐姐勿怪。」說著便端起面前的酒盞，一氣飲下。

  萇離笑得隨和。「無妨。人海茫茫，有些人長相有幾分相似也不足奇怪。」雖然嘴上這麼說，但萇離覺得這些人口中的王澄，似乎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她所認識的王澄是溫潤如玉，這般剛烈完全不是自己印象中的他。

  想到這裡，萇離難免自嘲起來，自己與王澄也並非多麼熟悉，他究竟是怎樣的性子，其實自己根本就不清楚。

  因為過幾日，沈燕婉與梁月儀相約與人斗香，所以兩人便提前離開，打算去香料鋪子看看。

  各攜名香，比試優劣，這是文人雅士聚會上最常見的活動。沈燕婉這些待字閨中的貴女們來說也是如此。

  萇離的棋局裡還差一步棋，今日就是個契機。

  進了西市最有名的香料鋪子，據說曾經制出不少已經失傳的古香。沈燕婉與梁月儀在店裡挑了半天，都未找到什麼滿意的貨色。

  萇離則在店內轉了半天，品鑑了不少香料，最終找到了她想要的東西，雖然有些差強人意，到底也有些效用。於是，萇離拿起那香向掌柜問道：「此為何香？」

  掌柜的滿面堆笑答道：「回娘子的話，這是咱們自己做的香，名曰花間露。」

  萇離再次細嗅了片刻後，問道：「可是用蘭花、丁香、茉莉、玉蘭花、荷花，加以沉香制的？」

  掌柜一看，這是遇上高手了，立刻問道：「娘子覺得此香如何？」

  萇離道：「如今已是入夏，應季的花卉可用鮮花，再加些蜂蜜會更好。」

  掌柜聞言恍然大悟，道：「多謝娘子指點，在下就說這香還缺些幾味香料，就是沒想出來究竟缺些什麼。」

  正埋首於香料間的沈燕婉抗議道：「萇姐姐，這麼好的方子你為何不先告訴我呢？三日後斗香，我正好用嘛。」

  萇離微笑看向掌柜。「掌柜的，此香的製法算我送你。等我這位妹妹贏了斗香之後，你再行售賣可好？」

  掌柜一聽，這不是空手套白狼嘛，此香能在貴女們的斗香會上脫穎而出，必會大受歡迎，到時候大筆生意上門，那時賺得錢不知會比現在多多少，於是立刻滿口答應下來。「娘子放心，在下等上幾日也無妨。」

  沈燕婉很是歡喜。「多謝姐姐。」

  一旁的梁月儀抱怨道：「萇姐姐就是偏心，幫了燕婉，卻不幫我尋一味好香。」

  萇離笑著說：「誰說的，這不是幫你找呢嗎？」說著又在那些香里取出其中一種。

  掌柜的極有眼色，不待萇離開口，便立刻答道：「這是保和餅，是以沉香、檀香、蘇合香、丁香、調以蜂蜜製成的。」

  萇離又嗅了嗅，道：「再加些百合花，也是極好的。」

  掌柜上前對萇離躬身一禮，「多謝娘子指點。」

  萇離道：「不必客氣，舉手之勞罷了。此法也算我送你……」

  後面的話無需再說，掌柜瞭然於胸。「娘子放心，在兩位小娘子斗香之前，此香絕對不會從本店傳出去的。只是兩位小娘子……」說著，掌柜的也看了沈，梁二人一眼。

  大家都是聰明人，沈，梁二人立刻答道：「掌柜的放心，若是旁人問起，我們自然會說是這裡制的香。」

  掌柜的滿面含笑地將三人送出了店門，並承諾按照新法重新制的香，於兩日後派人送到沈，梁兩位的府上，並且分文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