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下立判

  那位出身清河崔氏的繼後，尚未與李稷大婚，更未得正式冊立，可詔令已經昭告天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已經是李稷的女人了。雖然暫居舊邸，但很多事情已皆按宮中規矩行事。

  妍娘面色如常地向萇離解釋道：「萇大人勿驚，一會兒崔家十一娘要來公主這裡做客，故而先遣了禁軍戒嚴。」面對萇離這樣的聰明人，有些話點到為止就可以了，她不可能不知道這位崔家娘子是何許人也。

  「看來是我來的不湊巧，既然有這等貴客，我還是先回去好了。勞煩姑姑轉告大長公主，我改日再來拜訪她。」萇離道。

  妍娘道：「萇大人不必如此，方才公主聽說您來，可是高興得很呢。您來了又不進去，才是掃了公主的興啊，這人年紀大了就喜歡熱鬧。更何況崔十一娘為人也是極和善的，之前她還說起萇大人呢，您這樣的人物，她當然也是想要見上一見的。」

  

  萇離選在今日拜訪大長公主，自然是為李稷交代的事情。雖然事先想到可能會遇到崔家娘子，但自己的棋局還未布好，所以她並不打算於今日動手。

  正當萇離還要推辭時，大長公主府內又走出一名中年女子。「萇大人，大長公主有請。」

  妍娘笑道：「您看，奴婢說什麼來著，公主想著您呢。這又派人來請了，您也就別再推辭了，隨奴婢入內吧。」

  眼看推辭不過，萇離只能跟著妍娘入府。在見到主人之後，萇離再次感受到大長公主的和藹可親，關懷備至。

  沒過多久，就有下人前來通報，崔家娘子到了。

  很快在眾人的簇擁之下，崔十一娘就出現了。只見她款款行至大長公主面前，以晚輩禮向大長公主問安，很有大家風範。

  大長公主笑著說道：「十一娘是待嫁之身，如今是難得出門的。」然後就向崔十一娘引薦了萇離，「這就是為天下女子爭光的萇進士。」

  崔十一娘尚未正式成為皇后，所以萇離見她不必行三跪九叩的大禮，但萇離還是很客氣的對她行禮拜見。

  「萇大人免禮。」 崔十一娘和顏悅色地對萇離點頭致意。

  萇離對大長公主笑道：「大長公主過譽了，您以女子之身輔佐兩代帝王，若無您為天下女子爭取參加科舉的機會，自然也不會有臣的今日，您才是令天下人敬仰。」

  「沒看出來，阿離這張小嘴竟然這般能說會道。」大長公主笑道。

  崔十一娘顯然驚訝於大長公主對萇離的態度，不由仔細打量起萇離來。

  眼前情況，萇離自然而然讓出了大長公主近身的位置，自覺坐於下首。崔十一娘順其自然地坐在萇離原來的位置上，與大長公主閒話家常起來。

  大長公主問起崔十一娘近來宮中的禮儀規矩學得如何，大婚的流程是否都記下了，時不時還向教習嬤嬤問上幾句。

  這些事情，萇離毫無興趣，她只是坐於下首靜靜聽著。這樣她也有機會可以打量一下李稷這位尚未過門的妻子。

  崔十一娘算不上絕色，可也生得面容姣好，只是她那端莊倨傲的神色，卻使她少了幾分這個年紀該有的靈動之氣。說起來，她還要比自己小上近兩歲。且不論她那令李稷忌憚的背景，單這份倨傲，就絕對不是李稷所喜。

  想到這裡，萇離不由自主地鄙夷起自己，李稷喜不喜歡與自己何干？且不說她在李稷眼裡至少也是半個死人了。

  就這樣，大長公主有一搭沒一搭地同崔十一娘閒聊起來，萇離一直在旁邊默默聽著，神色之間毫無波動。

  侍奉在側的妍娘自然知曉大長公主的用意，便在一旁悄悄觀察起萇離來。顯然她對於旁邊兩人談論的事情毫無興趣，但面對如此冷落，她不僅沒有絲毫芥蒂，此刻她還在怡然自得地神遊天外，這一點與聖人還真像，再無聊的事情也能在其中給自己找到樂子。

  約摸小半個時辰後，崔十一娘似乎是才想起屋內還有一人。「光顧著與大長公主說話了，竟把萇大人給忘了，萇大人不介意吧？」

  大長公主不動聲色地掃了眼崔十一娘，又看向萇離。

  只見萇離笑容謙和。「崔娘子言重了。皇后乃一國之母，言行舉止不容有失。大婚再如何禮儀繁瑣，可容不得半點馬虎。大長公主見多識廣，您向大長公主討教一二是理所應當的。我乃臣子，您是未來的國母，我若是介意您討教這些事情，就是我失了臣子的本分。」

  崔十一娘方才所說，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心態說的。萇離這一番不卑不亢地應對，反倒顯得她小家子氣了。

  大長公主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地揚起些許。時隔多年，妘氏還是那個妘氏，哪怕如今只剩這麼一個孤女，也不辱妘氏門楣半分。

  崔十一娘被萇離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只得回了句。「萇大人說得是。」

  大長公主把話題移了開去。「帝後大婚是正事，朝務更是正事。」說著，便向萇離問起近來的幾件朝務。

  雖然知曉大長公主如今還政退府，可她並非真的不問政事。萇離沒想到她對朝中動向竟比自己還要清楚。

  萇離對此並未太過意外，畢竟這是他們李家的朝廷，如今算是政通人和的局面也有大長公主的心血，她豈會不關心。不過對自己來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自己區區一個正九品，犯不上操參知政事的心吧？

  話雖如此，可萇離也不至於到尸位素餐的地步，大長公主問她的幾件朝務，她還是知道的。之後大長公主又問了她對這些朝務的具體看法，甚至還問了她對於朝廷的處置，是否有其他想法。

  被突然問及這些，萇離有些猝不及防，好在自己自幼看著父兄如何處理藩務，加之這幾年來又得郭先生教導。雖然沒有答得頭頭是道，除個別之處需大長公主指點一二以外，也沒被挑出什麼毛病。

  這番談話沒有進行太久，可崔十一娘對二人說的每個字都能聽懂，放在一起卻又聽不懂。她又顯然沒有萇離那麼好的定力，面對突如其來的冷落，崔十一娘完全不能適應。且大長公主與萇離談論的又是朝務，她非但插不上半句嘴，還不能出言打斷。

  看著崔十一娘不太好看的臉色，妍娘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就算拋開出身不論，這二位也已高下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