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絆

  萇離回來的時候，阿渃總算把氣喘勻了。雖然知道阿姐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真的跟自己生氣，但是剛才自己此舉實在是令人髮指。

  倒是沈燕婉看著萇離更衣回來，一臉神往地道：「長得好看就是好，穿什麼都好看。」

  萇離笑著說道：「沈小娘子也很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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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燕婉又湊過來道：「萇姐姐，我都叫你姐姐了，你卻這般叫我，太生分了。」

  「那我叫你閨名可好？」萇離問道。

  「姐姐還是叫我小字吧。」

  只聽阿渃重重清了一下嗓子， 沈燕婉立刻心領神會。「阿渃也要叫我小字。」

  「那你小字叫什麼啊？」阿渃不咸不淡地問了一句。

  「燕燕。」

  阿渃一聽就笑了。「就憑你這名字，你日後都得嫁個好人家。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這可是送嫁之曲。」

  沈燕婉小臉一紅，憤憤道：「阿渃，要嫁也是你先嫁。說不定日後你我還能做個親戚。」

  「阿渃，怎麼回事？」萇離立刻出言相詢。

  「阿姐，別聽燕燕胡說。」阿渃爭辯道：「裴郎君就是為了感謝我這個救命恩人而已。」

  裴宥，還真是不讓人意外。萇離道：「你知道感謝救命之恩，還有以身相許這一條呢。」

  沈燕婉在旁附和道：「就是。說起來裴十七郎也算是我表哥，就算我與他統共沒見過幾回，可我見他與你說話的神情，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萇離道：「燕燕若是知道阿渃對裴郎君做過什麼，興許就……」

  「阿姐，我無需他以身相許來報救命之恩。」阿渃撲上來，一把捂住萇離的嘴。

  看到阿渃如此反應，沈燕婉勸道：「阿渃，你是躲不過會婚的。裴十七郎也沒什麼不好，不如你再考慮考慮？」

  萇離拿開阿渃的小手後，道：「燕燕先跟我說說，你是如何看出來裴十七郎對阿渃有意思的。」

  「阿姐！」

  沈燕婉毫不理會阿渃。「那日我與阿渃騎馬去的樂遊原，回來時下突遇小雨，正好碰上裴十七郎，他有公務在身不得耽誤，但他也讓手下了安排馬車我們送回來。萇姐姐若是見到他二人說話的情形，便知我所言不虛。」

  萇離又對阿渃道：「阿渃，你在我面前沒大沒小也就罷了。若在外面，言語之間不可有失。我看裴宥身著正七品官服，比我還要高上不少，不可再隨意稱呼人家。」

  阿渃知道這是要緊的事情，便應承道：「阿姐說得是，我記下了。」

  這時，採薇提著一個不小的食盒入內。「娘子，這是按您的吩咐，給沈家娘子的吃食。」

  「萇姐姐真好，謝謝姐姐。」沈燕婉示意自己的婢女接過食盒，對萇離表示感謝。

  然後，眾人再次聽到阿渃的抗議。

  沈燕婉連忙抱住阿渃道：「還是阿渃最好，邀我來府上做客。下次，你來我家作客可好？」

  「這還差不多。」阿渃嘟囔道：「好了，現在也不早了，你阿娘肯定等著你回去呢。我阿姐今日也要早些休息，明日她還要去秘書省任職呢。」

  沈燕婉一聽，這等大事可不敢耽誤，立刻起身告辭。不過臨出門的時候還是跟萇離撒嬌道：「萇姐姐，你得空的時候，我還能來找你玩嗎？」

  萇離笑道：「那是自然。」

  「多謝姐姐。」

  看著沈燕婉高興離去，萇離便帶著阿渃回去，轉身之際順手捏了捏她那張氣鼓鼓地小臉，問道：「吃醋了？」

  「嗯，阿姐以前從不對旁人這麼有耐心的。」阿渃嘀嘀咕咕道。

  自己結交沈燕婉的目的是永遠無法對阿渃說明的，故而萇離轉了話題。「沈家小娘子人很好，你是該同她多交往的。」

  「可阿姐為何對她這樣好？」阿渃依然不依不饒。

  可有些話終究是要對阿渃說的。萇離拉著阿渃回到房內，避開眾人，語重心長地道：「阿渃，若我不在了，就沒有人能護著你了。」

  阿渃瞬時淚流滿面，立刻撲到萇離懷中。「阿姐！」

  萇離溫柔地撫著阿渃的背脊，道：「你怕是不會回睢陽了，沈家小娘子是個念舊情的，你能有這麼一個閨中密友，於你日後百利而無一害。我對她好，是想讓她因此在日後多顧念些你。」

  到長安之後，阿渃結交一些貴女，萇離從不阻攔的確是出於這個目的。以阿渃的出身，她還入不了大多數貴女的眼，所以願意與阿渃結交的應該是心地純良之人，今日一見沈燕婉，萇離便知自己當初設想是對的。

  沈燕婉家世不錯，雖然在家中頗得寵愛，但絕不是被嬌縱出來的，她又是個心思靈巧之人，有這樣的閨中密友，於誰而言都是件好事。

  阿渃已經泣不成聲。「阿姐，你這麼好的一個人。不該，不該是這樣的命數啊。」

  想起自己手上已經沾過的血，還有自己正在籌謀事情，萇離道：「阿渃，我不是個好人。只是因為我對你好，所以你才覺得我是個好人。」

  阿渃抬起頭來，滿面淚痕地道：「阿姐，這世上無人可以從不傷害旁人。無論阿姐做過什麼，在我心裡阿姐永遠都是好人！」

  萇離輕柔地拭著阿渃的淚痕。「好，那我永遠在阿渃面前做個好人。」

  阿渃又把頭埋在萇離懷裡，嚶嚶哭泣起來。

  許久之後，阿渃才逐漸止了哭泣，在萇離的衣襟上蹭乾眼淚，抬起頭來問道：「阿姐，當真無人能為你逆天改命嗎？」

  萇離笑道：「阿渃，就算有人能為我擋掉所有公開身份後的麻煩，這並非是一件小事，我不願給旁人添麻煩，這你知道。所以，我如今這樣就很好。」

  「可，可那樣的話，阿姐你的時間會多一些啊！」阿渃情緒激動。

  「阿渃，世人皆有一死，所以死有何懼？但世人皆苦，人人都有不得已之時，何必要給旁人添麻煩呢？」萇離語重心長地道。

  「那我給阿姐添麻煩了嗎？」阿渃問道。

  「怎會？你是我在這世上的牽絆。」萇離笑得溫柔。

  「既然不是，那阿姐為何不願多些時日呢？」說著，阿渃的淚水又落了下來。

  「因為於我而言，那個世界的牽絆更多。」萇離伸手撫去阿渃的淚水。

  阿渃明白了，不是阿姐不想活著，而是這個活人的世界，於她而言牽絆太少。多希望能有人留住阿姐，可阿渃也明白，這世上只有阿姐勉強旁人，沒有旁人勉強得了阿姐。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你能拿她如何呢？

  見阿渃半天都不言語，萇離捏著她臉道：「好了，看看你這臉，都哭成花貓了。」

  「哦。」阿渃又在萇離身上蹭了蹭。

  「還沒蹭夠啊，你今日可毀了我兩身衣服。雖然你阿姐我不缺錢，但你也不能這般糟蹋吧？」萇離笑著說。

  「那我給阿姐買新衣。」阿渃紅著小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