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

2024-06-08 08:53:53 作者: 柴托夫司機

  沉默良久後,郭喬才開口道:「我若是沒記錯的話,你一直都當自己是個將死之人,既是將死之人,那這天下與你有何關係?」若說萇離身邊,何人最不忌諱與她談論生死一事,那便是郭喬無二。

  「先生,君王問話不能不答。有些事情固然要隱瞞到底,可兒若是全說了假話,只怕是出不了紫宸殿的。」

  「我不信你當時想不出其他說辭來。」 郭喬冷聲道:「我看你是覺得自己剩下的日子還太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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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如此說,也不是不可以。」萇離自嘲一笑道:「說到底此事是兒給自己挖的坑,殿試之時寫了一句國必有誹譽,忠臣令誹在己,譽在上。不曾想人家當真了,兒能如何呢?難不成實話實說,這句不過就是應付殿試而已,還望陛下不要當真?」

  聽到萇離如此說,郭喬也知此事已經沒有任何轉還餘地,無奈道:「我知道你不打算做個奸佞,可你當真要做個忠臣嗎?」

  「先生是打算讓兒尸位素餐?」萇離道。

  「難不成你還想出將入相,配享太廟?」郭喬怒道。

  「先生勿要說這種玩笑話,兒對他們李家的太廟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那你為何就不能尸位素餐了?」

  「先生如今不是兒不想尸位素餐,而是聖人不會給兒尸位素餐的機會。」萇離道。

  郭喬此時徹底怒了。「所以你就主動送上門去做人家手中的刀?!」

  「比起做傳國玉璽,我寧願給他做刀。」萇離平靜地看著郭喬。「上元節所示天象,先生應該已經聽說了。就算司天監是胡說八道,但兒在那時現身長安就是應了天象。所以一旦兒的身份被他翻出來,那時兒要如何自處?」

  「此事你瞞得過一時,卻瞞不了一世,他早晚都會知道的。」

  「所以他還是晚些知道的好。」萇離漫不經心地道。

  「若他知曉你是何人,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好好活著的。」這些年來於萇離的生死之事,郭喬從未放棄過。

  「左不過都是他手中的棋子,我寧願做棋子的時日能短些。」萇離轉而問道:「先生,您當年為何追隨阿耶?」

  郭喬未曾料到萇離會在此時問起此事。「為何想起問這個?」

  「就是想知道而已。」萇離道。

  「阿離可是遇到想要追隨之人了?」其實郭喬已然猜到此人是誰。

  「此事,兒還沒有想好。」

  「你或許是沒想好,可有些話你已經說出去了吧?」郭喬一語道破真相。

  「父兄平生所願是天下海晏河清,要實現此宏圖大願只有將這天下重新歸於一統,妘氏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如今放眼天下,能做到此事之人唯有他一人而已。既然兒活了下來,就不能白白活著,縱使我今生復仇無望,也要盡我所能完成父兄遺願。」萇離道。

  「這就是你選擇追隨那人的原因?」

  「除了他,兒也無人可選。」

  郭喬道:「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選他根本就是為了復仇。」

  「先生此言差矣,他固然能滅了西夏,可在兒有生之年是看不到這一幕的。」

  「我說的不是沮渠氏,而是五姓七望。」郭喬道:「他打壓五姓七望為的是江山永固,而你是為了私怨,在此事上你們殊途同歸。」

  「先生果然寶刀未老。」萇離大方承認。「妘氏家破人亡表面看起來的確與他們毫無關係,可若說他們沒有推波助瀾,只怕也無人相信。何況若是五姓七望靠得住,先生與兄長怎會讓兒去睢陽投奔一個假舅父呢?」

  郭喬嘆息道:「果然,你從來就沒有真正放棄過復仇。」

  「此事先生不是一直都知道嗎?」萇離道。

  「那你與我,還有葉秀之間的約定該如何說?」

  「先生,兒未曾不守承諾,如今要對五姓七望開刀的可不是兒。再者說,您二位與兒的約定只是對沮渠氏而言,可從未說過兒不能動五姓七望。」萇離眼中有寒光閃現。

  郭喬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讓這丫頭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鑽了空子,而他更加清楚自己已經攔她不住了。「那我只問你一件事,你怎知自己選對了人?」

  萇離難得露出俏皮笑容,道:「兒方才說了,除了他,兒也沒有其他人可以選。至少他比那位軍功卓著的齊王更像個明君。」

  這下郭喬來了興致。「何以見得?」

  「就憑他覺得百姓的死活比明堂重要。」

  郭喬隨即一笑,他知道萇離所指何事。「可他先得自己坐穩了皇位,再談治天下。以他現在的處境,坐不坐得穩都是個大問題。況且,齊王的不擇手段,怕是翻便史書也難找到第二個。」

  「先生為何如此說?」

  「永喜初年那場大戰的具體情形,你不清楚。但通州失守一事你應該知道的吧?」郭喬道。

  「知道,就是因為通州失守,我方才會陷入被動,以至於後面陷入苦戰。而通州就是齊王攻下來的。」萇離道:「齊王攻陷通州,可是用了什麼非常之法?」

  於是郭喬開始徐徐道出,當年齊王令妘氏鐵騎都忌憚的非常之法。

  當年通州久攻不下,中昱不得不臨陣換將,換了齊王前來攻城。

  齊王到達前線後,並未立即攻城。而是隨便找了些由頭,比如睡覺磨牙說夢話、打呼聲太大,這等雞毛蒜皮的事情為由,斬殺十幾名將士。如此一來,軍中人人自危,無人再敢有絲毫懈怠。

  聽到這裡,萇離道:「殺人立威,這在軍中也是常事。只是齊王用的藉口,著實是太不上檯面了。」

  「阿離,你若這麼想,就小看這位齊王了。」 郭喬接著道:「次日天剛亮,齊王就下令攻城,二百人在通州城前一字排開。」

  「二百人?!」萇離忍不住問道,她的確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郭喬給予肯定。「你沒聽錯,是二百人。」

  雖然這二百人完全不明所以,但軍令在前,他們也不敢違抗,只有死命前沖。至於結果就可想而知了,被守城將士一陣亂箭射殺,只有幾十人退了回去。這些回去的人,直接被齊王斬於陣前斬。

  緊接著,齊王又派出四百人前去攻城。通州歷來都有重兵把守,這四百人與二百人沒有任何區別,肯定是攻不下來的。對於這次退回去的一百多人,齊王也沒有心慈手軟,同樣斬於陣前。

  之後齊王又如法炮製地派出六百人去送死,這一次再沒有一人退回來。

  此時,齊王才下令總攻,後退一步者,斬立決。這般狠辣手段,通州最後失守是意料中事。

  聽著郭喬的講述,萇離只覺心驚。當年駐守通州的將士,定然是被這群不要命的瘋子打亂了陣腳。而這群不要命的瘋子,完全是被一個冷酷無情的瘋子給逼瘋的。

  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可那些殺人如麻的名將,都是對敵方心狠手辣不留餘地。從未有人會對自己人做出過這等慘絕人寰的事情。齊王這種視己方將士命如草芥之人,的確是翻遍史書都找不到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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