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搖

  周成鈺在心裡大罵李十郎的同時，打開房門，放萇離入內，快速掃了一眼屋外，便立刻關上房門。

  看周成鈺摸索著要點燈，萇離道：「不用，我能看見。」

  周成鈺道：「我看不見啊。」

  「點上燈是告訴旁人，三更半夜你屋裡有旁人？」萇離反問道。

  周成鈺沒好氣地撇了撇嘴，摸索著坐了下去。「那我就不招呼你了，自便吧。」

  「把你的寢衣理好。」萇離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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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人什麼眼神吶？如此黑燈瞎火的，她居然能看見這種事情。周成鈺才發現寢衣的繩結開了一個，立刻摸索著系好，然後才道：「我阿娘今日找你何事啊？」

  然後萇離說起了白日裡的事情。當時她正在看書，有何府的婢女來說，夫人有請。

  入住何晏府上已有幾日，除了萇離日常向何夫人去請安外，她都在自己院中呆著，何夫人也從不打擾她，今日突然找她，想必是有要緊的事情。

  當萇離出現在何夫人待客的小花廳時，發現廳上還一位貴婦，而且身為女主人的何夫人居然坐於此人的下首。故而，萇離確定這位貴婦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拜見過何夫人之後，萇離便對那貴婦執晚輩禮：「兒見過夫人。」在不知對方是何身份的情況下，萇離這般行事絕對挑不出毛病。

  那貴婦對一旁陪坐的何夫人笑道：「果然是個守禮的孩子。」

  何夫人也笑道：「您說的是，到底是長大了。」然後向萇離道：「阿離，這位是周相的夫人，燕國夫人。」

  周相夫人？！那不就是周成鈺的母親？萇離登時感覺不妙，但仍然守著禮數，再次依禮拜見。「兒見過燕國夫人。」

  燕國夫人的聲音甚是柔和。「近前來，讓我好好看看。」

  萇離上前幾步後，燕國夫人拉起她的手，仔細打量一番後，讚嘆道：「當真是好模樣。我還以為長安城裡那些傳聞都是訛傳，如今看來傳言不虛啊。」

  按說燕國夫人應該五十上下，但歲月似乎對她格外仁慈，看上去她至多四十出頭的樣子，更不像是生育過五個孩子的婦人。

  看著燕國夫人的柔和面龐，這份綽約溫婉猶如珍珠光潤柔和，這是被歲月溫柔以待的痕跡。若大嫂能活到這個年紀，也應該如此吧。怔忡間，萇離想起與大嫂初次相見，那已是十年前的的事情，雖然只有十年，卻遙遠得恍如隔世。

  想到這是在人前，萇離迅速回過神來。 「燕國夫人謬讚。」

  看著落落大方的萇離，燕國夫人很是喜歡，自己怎麼就沒生出來這麼個漂亮的女娃娃，只生了五個混小子也就罷了，這幾個不爭氣的東西也沒給自己生個孫女出來。眼前這個萇娘子生出來的女娃娃必然是粉雕玉琢，討人喜歡的小可愛。

  燕國夫人含笑道：「別站著說話了，坐吧。」

  萇離自覺坐於何夫人下首。

  而燕國夫人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萇離，看她言行舉止，燕國夫人難免驚訝，萇娘子絕非自己想的那種小家碧玉，如此端莊得體是絕非尋常人家教導出來的。

  「我府上就在隔壁，今日閒來無事，就來拜會一下新鄰居。萇娘子以解元的身份進入會試，如今長安城內夫人娘子們談論最多的便是你，聽聞你就在府上，所以我一時興起，就想見你一見。不影響萇娘子讀書吧？」

  萇離微笑道：「燕國夫人言重，讀書再要緊，也不差這一時片刻。」

  燕國夫人點頭微笑道：「當真是個好孩子。的確不該在睢陽那地方埋沒了，不過你到底女兒家，讀書固然要緊，即便是考中進士，終究還是要嫁人的。」

  燕國夫人意味深長的語氣，萇離與何夫人都聽出來了，兩人快速對視一眼後，何夫人立刻出來打圓場。「您說的是，前些日子妾還跟夫君說，朝臣們哪個不是五更出門，申時前後歸家，也的確是辛苦。阿離是個女兒家，何必要跟郎君們一樣辛苦。」

  燕國夫人深以為然。「誰說不是呢。我那一大家子，就屬周成鈺過得最是輕鬆自在，連我都羨慕呢。我也聽成鈺說過，萇娘子的才學不遜於男子，可到底是辛苦了些。」

  這個微妙的時刻提起周成鈺，萇離隱隱覺得不對。周成鈺對自己沒那個意思，所以他定不會在自己母親面前提起自己，燕國夫人卻如此說，這是何意？

  燕國夫人又道：「何夫人初到長安，人生地不熟的。我就是來看看，你這裡有什麼需要我搭把手的，望你不要嫌棄我這個老太太麻煩。」

  何夫人連忙道：「燕國夫人太客氣了，您蒞臨寒舍，妾榮幸之至。」

  燕國夫人又看向萇離，道：「想必萇娘子還要讀書，我就不便打擾了。你這孩子，我一見就喜歡，我沒養過女孩子，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此物就當是我給你見面禮吧。」

  立於燕國夫人身後的婢女，立刻向萇離奉上一隻匣子，順勢打開在她面前。萇離看過去心中一驚，居然是一支富貴雙喜銀步搖。

  這樣一支步搖並非多麼貴重，但是步搖這樣的首飾，絕非普通人可以佩戴。宮中妃嬪，需四品以上才能佩戴。至於其他，除卻公主郡主等皇室宗親，只有誥命在身的貴婦才可佩戴。所以與其說此物是一件首飾，倒不如說是一種身份的象徵。

  現在擺在萇離面前的問題是，如此一件銀飾，她不能以此物貴重為藉口拒絕，眼下只有一個理由。「兒先謝過燕國夫人所贈步搖，兒只是一介平民，這樣的東西怕是沒有機會戴的。」

  燕國夫人笑道：「眼下沒有機會戴，不代表日後沒有。日後能戴的時候，只怕這樣的東西你就看不上了。不過這步搖寓意極好，贈予你只為圖個好彩頭，萇娘子就勿要推辭了。」

  何夫人聽到這番話，不禁咋舌，這長安城內的貴婦圈子果然不好混，一番話言辭懇切又滴水不漏。若是萇離再推辭，怕是有目中無人之嫌了，早就聽說，聖人與他這位姨母很是親近，此人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於是，何夫人道：「阿離啊，既然燕國夫人都如此說了，你就收下吧。」

  對於何夫人的顧慮，萇離是明白的，雙手接過步搖後，道：「兒謝過燕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