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客

2024-06-06 02:46:17 作者: 柴托夫司機

  目送萇離主僕離去後,周成鈺便轉身回了得月樓,不出他所料,李稷還在。

  看見周成鈺進來,李稷便對站在一旁的裴宥道:「外面等我。」

  待裴宥離開後,周成鈺就大咧咧地坐在李稷下首。

  

  李稷漫不經心地道:「我讓你坐了嗎?」

  周成鈺要的酒具早已送來,手上開著那壇雨初玲瓏,口中說道:「不讓坐,那酒你別喝了。」

  「周成鈺,說我有龍陽癖的是你,噴了我一身茶水的也是你。」李稷幽幽地道。

  周成鈺笑得一臉諂媚。「論寵信,整個後宮都比不上我,所以表兄你要是有龍陽癖的話,那一定是跟我了。」

  「也對,畢竟你也是跟我同床共枕過的。」李稷本也是調笑的口吻,卻突然轉了嚴肅。「想說什麼就說,你幾時跟我這麼客氣過?」

  周成鈺把一盞酒水推至李稷面前。「人,你見過了。然後呢?」

  李稷端起酒盞,細嗅過之後才飲下一口,道:「十五年的雨初玲瓏,我那都沒多少。」放下酒盞,繼而道:「柔和其表,剛強其實。可惜了,她是個女子。」

  「有多少人說過,大長公主幸好是個女子。這話怎麼全讓郎君們說了?」周成鈺言語之中儘是嘲諷意味。

  李稷仍是自得其樂的樣子。「所以,你是周小娘子啊。」

  被踩到痛處的周成鈺難得沒有跳腳。「我承認娘子們很多時候極是矯情,可郎君們一旦矯情起來,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就這點來說當個小娘子也沒什麼不好。」

  看著李稷怡然自得地品酒,半天不給個準話,周成鈺有些忍不住了。「你明知道我問的不是她為人如何。」

  「那你問的是?」

  李稷的明知故問,弄得周成鈺有些惱火。「我問的就是,殿試你打算如何?」

  見周成鈺來了氣性,李稷總算認真了幾分。「成鈺,你若是對她動了凡心。我作為表兄,可以在殿試的時候放過她,她的出身配你是低了些,好在你是么子,姨父姨母也沒指望你能有一番作為。她是心思剔透之人,只要她願意,把姨母哄高興不是難事。」

  這回周成鈺真的跳腳了。「我要真有這份心思,還能等到她如今來參加科舉啊?!」

  李稷嘖嘖嘆道:「能讓你如此上心之人,這可是頭一個,你當真沒動凡心?」

  周成鈺道:「粗鄙,太粗鄙了。誰說男女之情就一定要事關風月,我與她就不能做至交好友嗎?」

  此時的李稷絕對是紈絝子弟的做派,不咸不淡地道:「那你打算為你這個至交好友,跟表兄我說些什麼啊?」

  周成鈺道:「那我就接著方才話問了,若萇離是個男子,你當如何?」

  「這世上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如果。」眼見周成鈺要怒了,李稷立刻接上。「但你這個問題我還是可以答的。」

  周成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然而李稷先問了他一個問題。「你覺得王澄如何?」

  說起此人,周成鈺也忍不住惋惜。「誰能想到,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王澄,轉眼間就成了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的半個出家人呢。都說情關難過,於他也一樣。」

  話到此處,周成鈺忍不住飲下一大口酒,又感慨道:「可他到底是辜負了那滿腹才華。」然後他反應過來,問道:「說萇離呢,你跟我扯王澄做甚?」

  李稷微微一笑道:「這萇娘子的才華,比起方弘濟是稍遜一籌,但與王澄比起來,算得上平分秋色。可要我說,這兩個人都不如她。」

  周成鈺的眼睛瞬間就亮了,「怎麼說?」

  「論起心智之堅韌,那兩位跟她有的比嗎?」

  周成鈺現在是一臉幸災樂禍,「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如今到了一個女子身上,十郎你怎麼就忘了?」

  「我沒忘。」李稷沉聲道:「琴瑟在御,歲月靜好,才是她那樣的人該有的人生。朝堂是什麼地方?她不該攪進來。」

  「她的安穩人生,早就沒有了。從她成為遺孤的那一刻起,就沒了。」周成鈺直直看著李稷。

  「是啊,何止是她的,有多少人的安穩人生都毀於戰禍。」李稷有些悵然。

  周成鈺道:「方才我送她離開的時候,她跟我說,希望來日與家人九泉相見之時,她能告訴他們,為這煙火人間的太平盛世,她也曾盡過綿力。我不求表兄對她有所偏袒,還望表兄答應我,不要因為她是女子而刻意打壓她。」

  李稷忽然換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聽你話中意思,似乎是篤定她一定能脫穎而出,高中進士了?」

  「表兄今日為何見她,你不說我也能猜到幾分。」周成鈺嘆息道:「方才齊王的態度,你也看見了。即便她考不中,她也沒有機會回睢陽了。既然如此,還不如幫她今後走得順暢些。」

  對周成鈺的憐惜之意,李稷非但視而不見,還調笑道:「沒想到啊,你居然也有跑到我這來當說客的時候。」他的目光掃過面前五壇美酒。「這萇娘子收服人心的本事,我確實要甘拜下風了。」

  周成鈺大手一揮道:「表兄若是答應,盡可拿去。」

  李稷沒料到周成鈺會答應地如此痛快,又道:「我還要你手裡的那幅《春江花月夜》。」

  妘氏二公子早喪,雖然他的妘體被人稱頌,但留存於世的手書並不多。他唯一流傳於世的佳作,便是那副《春江花月夜》,當初周成鈺可是花了大價錢從駱荊卿那入手,又經多方鑑定確認是真跡。

  這回周成鈺真有些肉疼了,些許猶豫之後,依然堅定地道:「只要表兄答應,可以拿走。」

  李稷笑了。「若不是這酒我也喝了,我真得懷疑這裡面是不是加了迷魂藥。讓人把酒送到宮裡去。若是萇娘子能考入會試前五,我便答應你,那時你再把《春江花月夜》送來給我。」

  周成鈺憤然道:「你這就是欺負人了,她是有考進士的本事,可考入會試前五名,不至是痴人說夢,那也是難如登天。若非有會婚的限制,她大可不必今年來考,再給她三年時間,狀元之位未必不是她的!」

  「你說得也是。」對於周成鈺的惱怒,李稷毫不在意,沉聲道:「無論她的夫婿是何人,以她之才都可堪幕僚。我那權傾朝野的姑母在朝堂立足之艱難,你是沒看到嗎?姑母有皇室血脈可倚仗,又費盡心力拉攏五姓七望,再加上父皇扶持,如此才站住腳的。而萇離的出身還不足矣讓她立足朝堂。」

  周成鈺這回真的怒了。「李十郎,你何時在意起門第出身了?!」

  李稷平靜看著他道:「我是不在意,可萇離是個孤女,背後沒有倚仗,她踏入朝堂的第一天,就會被人給撕了。」

  說話間,李稷已經起身,最後說道:「對她來說,能活到現在已是不易。何必要選一條不歸路呢?」

  目送李稷離開後,周成鈺一人在雅間內坐了許久。最後,一口飲盡盞中酒液,自言自語道:「萇離啊,你怎會想不到這是條不歸路,可你到底為何而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