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後失言
2024-06-06 02:45:25
作者: 柴托夫司機
這日夜裡,一向清靜的張府難得有次宴飲。不僅是為萇離接風,更為慶祝她考中解元。不過入席的也就四個人而已,到底還是冷清了些。好在這不影響幾人的心情,此前葉秀弄來的羊羔酒,藉此機會被拿出來好好品味一番,淡金色的酒液看著就令人賞心悅目。
最是好酒的張旭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輕啜一口後,頓時口中奶香,果香,藥香融為一體,酒味酸甜醇美又清冽至極,忍不住贊道:「好酒!」
萇離微微一笑,道:「舅父喜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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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旭拿過酒壺為她倒上一盞。「今日也算是樁喜事,是該好好慶賀一番。你素有寒疾,這烈釀你飲幾杯也無妨。」
「多謝舅父。」萇離起身接下酒盞。
酒過三巡後,張旭問道:「阿離,當真無心婚嫁之事嗎?」
萇離隨口答道:「那是自然。」
「也罷。當初我就說過,你在我這一日,便由得你一日,想做什麼都可以。」張旭看得出今日萇離難得的好心情,那些傷感之語還是不要在此說了。
郭喬注意到張旭的神色的變化,就立刻轉了話題。「會試多在正月末二月初開考。阿離打算何時啟程啊?」
萇離知曉郭喬好意,順水推舟答道:「睢陽距長安千里,兒必是不能陪舅父和先生過年了,兒打算下月就啟程。」
「這麼早?!」張旭吃了一驚。
郭喬自然知道其中關竅,給萇離了一個眼神,接口道:「長安城內還有些人需要打點,早些動身也好。」
萇離笑著道:「若是舅父若覺冷清,讓阿渃留下陪您,這府里就她一個能鬧騰的。」
張旭還未發話,阿渃先急了。「阿姐,你不能把我一個留下。」
郭喬也笑道:「阿渃喜歡熱鬧,長安城裡的熱鬧,豈是這睢陽可比的。阿離,你這就是欺負人了。」
阿渃點頭如搗蒜,「就是就是,阿姐就會欺負人。」
萇離面無表情地說:「若是在我動身之前,你還學不會理帳,你就給我在睢陽好好待著吧。」
阿渃立刻跳了起來,她知道此事阿姐說得出便做得到。「我這就去看帳本。」對張旭和郭喬行禮告退後,便一溜煙跑了。
眾人一齊搖頭失笑,張旭又道:「阿離騎術甚好,正月之前必能到長安。正月十五上元節是長安城一年之中最熱鬧的時候,你去看看也好。」
郭喬插話進來。「張兄這話應該給阿渃說才對,阿離最不喜的便是人多熱鬧。」
張旭笑著說:「對對對,是我失言了。自罰一杯。」在飲下一杯後,繼而道:「那阿離一路緩行,路上就當遊山玩水吧。」
萇離接口道:「舅父當年趕考時,恐怕是一路遊山玩水去的吧?」
張旭朗笑道:「那是自然。若是阿離考中進士,那便是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盡長安花,怕是沒那閒庭信步的心情了。」
宴飲結束,萇離在閨房內繼續繡那副春日桃花,桑梓一邊為她梳理頭髮,一邊道:「娘子,劉刺史派人來求字。」
萇離手下動作不停,問道:「舅父不在的時候,這種事情歸我。這幾日他人在府中,怎麼還歸我?」
桑梓笑道:「反正這些年來給劉刺史的字,都是出自您手。多少上門求字之人大都是您打發的。您就隨便寫幾筆,幾百金就能到手,也費不了您多少功夫。何況劉刺史從來都一文不給,咱們也沒必要給他真跡。」
「話雖如此,可若是再遇上個成鈺那樣的,我可頭疼得很。」
桑梓笑意更濃。「娘子,您和成郎君到底誰更頭疼可難說。那回劉刺史引薦他來求郎君的墨寶,您自己寫了一副便把人家打發了。不曾想成郎君第二日就找上門來,說那副字有問題。您當時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可把成郎君氣得沒了脾氣。那時奴婢才知,論起信口開河的本事,您要是認了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萇離莞爾道:「成鈺是一個字都不信,他知道我在胡說,不然也不會纏上我。舅父說我摹他字,就差一二分的氣韻。就是那幾分氣韻,我無論如何是學不來的。舅父生性灑脫不羈,不然張癲之名從何而來?」
「成郎君不過就是想知道那副字到底是不是您寫的,劉刺史若能有這等眼力,郎君也不會對他那般不屑一顧了。這回奴婢問清楚了,是劉刺史的岳父過壽,要一副郎君的墨寶去賀壽,您就放心寫吧,不然劉刺史又要拿會婚說事了。這幾年的吏部課考,劉刺史從未有過拿過上三等,這跟咱們張府有著莫大的干係。」
那一瞬間,桑梓以為是自己眼花,因為她居然看見萇離翻了個白眼。
萇離沒好氣地道:「誰讓朝廷把婚姻及時,鰥寡數少,戶口增多,納入每年吏部對地方官的課考。說話回來,劉培若是肯在民生之事上多花些心思,他拿個上下等不成問題。」
桑梓道:「戶口增多是地方官最好出政績的地方。郎君鰥居,您不婚,張氏又是睢陽的大戶,依奴婢看誰當這睢陽刺史誰頭疼。」
萇離橫她一眼。「桑梓,你幫誰說話呢?」
桑梓一臉正色道:「奴婢是就事論事。萬一再加個阿渃,約莫劉刺史就真要哭了。」
萇離道:「他有什麼可哭的?這些年劉培從我這得了多少好處,他自己沒數嗎?早知如此我就該如舅父那般,不搭理他才好。我到睢陽那年為了讓舅父續弦再娶,他把張氏族老都請來了,虧他想得出來。」
桑梓已經起身去備筆墨紙硯。「張氏若不是還有郎君撐著門面,早就不是睢陽的高門了。如此仰人鼻息,怎會與郎君為難?郎君這些年對張氏族老頗有不滿,怕是巴不得被除名呢。就劉刺史這等眼力,娘子再誆他一回又如何?」
萇離換上另一截絲線道:「誆他,還用不著我花心力。」
待桑梓備好筆墨,萇離走到案前,提筆寫道: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隨手把筆搭在筆架上,又道:「明日再給劉培送過去吧。」言畢,就回去繼續繡她那方手帕。
桑梓細細打量起那八個字,確是筆勢雄奇,剛柔並濟。若非親眼所見,任誰也不會覺得這是出自女兒家之手。這時她想起一事,思量半天后才開口道:「娘子,奴婢有一事與您商量。」
萇離頭也不抬地問:「你是打算近日就動身前往長安?」
「此事您可否允准?」
「為何要提前動身?」
桑梓笑道:「奴婢的騎術幾斤幾兩,您最清楚不過。若與娘子一道動身,當真是要耽誤娘子行程的。」
「我原是打算讓你和蓉娘他們一起走的,你要提前動身是還有別的打算吧?」
「娘子如今太過顯眼。奴婢該為娘子先探探長安城裡的水。」桑梓道。
「你打算如何做?」
「若說打探消息,秦樓楚館可是個好去處。」桑梓微微一笑。
「從這種地方出來的,何必呢?」
桑梓神色平靜地道:「沒有您,奴婢現在早已投胎做人了。」
萇離抬頭深深看她一眼,想起與桑梓初見時的情景,那是她離開故土前往睢陽的路上。餓得不省人事的桑梓倒在路邊,看她還有救,萇離便命人救下了她。待桑梓醒來,本打算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去投靠親友。哪知桑梓死活都不肯走,求著萇離收留她,說自己就是被家人賣進私教坊的,鴇母見她還算有幾分姿色,便買下了她,不曾想她竟然是個石女,便把她丟了出來。萇離明白,這樣的人生於亂世,給她再多錢財也是無用,左不過是死路一條。雖然知道自己不該帶個外人在身邊,萇離還是好心留下了她。
如今桑梓的名字也是萇離給取的,至於自己的本名,連她自己都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