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共嬋娟

2024-06-06 02:45:09 作者: 柴托夫司機

  通州原是西夏國土,隸屬靖東王藩,此地劃歸中昱已近七年。七年前因戰事造成的滿目瘡痍早已消失不見,如今民生恢復得不錯,單看城內燈火通明,以及熙熙攘攘的夜市就可知一二。

  金秋九月正是通州一年之中最是宜人的時節,可惜今夜天色不佳。夜空中厚重的雲彩被澆了一股墨汁,大有黑雲壓城之勢。

  城內最僻靜的深巷之中偶爾傳出的犬吠聲,提醒著外面主街上零星的路人,這裡並非無人居住。

  幽深夜幕之下,有一著夜行衣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從一片房頂上掠過,這道身影幾乎與周圍的夜色融為一體,最終停在一處有些破敗的房屋之上。

  根據身形可以確定此人是位女子,不過她以黑巾蒙面看不清面容,但那雙露在外面的眼睛卻能讓人過目不忘,因為這是一雙常見於男子的似星寒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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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作停留之後,女子輕巧落地。

  就在她落地的同時,房門突然被拉開,嗖地一聲,有人卷著寒風,手持短劍,閃電般地向她逼來!女子顯然早有準備,旋身避開這突如其來的一擊,與此同時長劍出鞘,劍鋒直指那人眉心。

  眼見鋒芒距離刺中目標不足一寸時,屋內傳出一聲暴喝,伴隨這聲暴喝而來的是一手持長劍之人。

  此人向蒙面女子沒有防備的後背撲來。女子見狀手腕一翻,本已刺出的長劍以一個優美的弧線改變了進攻方向,以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護住自己的背心。

  蒙面女子本占著上風,可瞬息之間情況急轉直下,腹背受敵的局面對她非常不利,好在她依舊能夠沉著應對。

  就在此時,一彎娥眉月突的從雲間露出一點,憑藉著微弱月光蒙面女子才看清,從屋內竄出的是一對中年男女。雙方未做停頓,繼續酣鬥起來,招招斃命,毫不留情。這三人都明白,在這以命相搏的時刻,任何一個小小失誤,都會引來喪命於此的結果。

  三人似乎都忽略了屋內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音,顯然屋外打鬥的金鐵交鳴之聲驚動了屋內之人。

  外面三人又走過十數招後,一位八九歲的跛腿少年,赤足奔出。看到眼前場景,被驚到目瞪口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此時,蒙面女的劍鋒掃上了那婦人的脖子,雖未傷到她,卻削落了一縷散落脖頸間的頭髮。

  少年嚇得大叫一聲,不顧一切地衝上前來,「阿娘!」

  因為這聲呼喚,持短劍的婦人分了神,蒙面女子抓住這個瞬間,一劍刺中婦人腕上的神門穴,手中短劍隨之落地。

  男子心知已無勝算,便問道:「來者何人?」

  蒙面女子並不作答,攻勢依然凌厲,劍她的鋒隨著手腕一收,徑直刺入男子頸後的風府穴,男子登時全身脫力,癱倒在地。

  少年見狀立刻撲了上去,帶著哭腔道:「阿耶!」

  面對這一幕,蒙面女子的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隨即,她取出一朵如血的曼珠沙華,托於掌心。

  男子瞳孔驟縮,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長生門。」

  夜風甚大,捲起不少塵土,蒙面女子的語氣卻聽不出任何波瀾。「先生認得就好,有人買你們一家三口的腦袋。」

  先前受傷的婦人顯然注意到,面前這位殺手方才的神色變化,不顧在劇烈顫抖的手臂,跪在地上道:「求女公子高抬貴手放過小兒,我夫婦二人甘願領死。」

  蒙面女子不為所動。「夫人既知我是長生門的人,那就該知道長生門做生意的規矩。」

  男子掙扎著爬起來,跪著說道:「貴門的規矩,我夫婦二人自是知道。但請女公子可憐我兒天生殘疾,留他一命吧。」說罷,夫婦二人鄭重拜倒。

  蒙面女子毫無鬆口的意思。「先生既知我門中規矩,就莫要為難我。」

  那少年此時抬起頭,對父母的呵斥置之不理,雙眼通紅盯著蒙面女子,惡狠狠地道:我長這麼大,我父母何曾這般低三下四地求過人!你今日最好殺了我,不然我定會找你報仇!」

  女子的雙眸依然毫無波瀾,只是平靜說道:「孩子,你父母讓你活下去,可不是為了讓你復仇的。」說罷抬手揮劍……

  這一刻,萇離想起自己第一次殺人之後立刻衝出去,全身顫抖著,邊哭邊吐的場景。如今的她不會再為此流淚嘔吐了,更有甚者,這般鮮血四濺的場面,她連眉毛都不曾動一下。

  人頭落地,長劍入鞘。

  恰在此時,娥眉月徹底鑽出雲間,雖然比不得十五滿月,但在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下,再微弱的月光也顯得明亮至極。萇離抬頭望向那彎明月,想起今日已經是九月初三,馬上就是重陽了。

  這時,有兩名蒙面黑衣人落入院中,二人上前對她恭敬行禮,手上共拿著三個木匣。

  對二人手上的三隻木匣,萇離視若不見,在轉身之際吩咐道:「把他們一家人的屍身葬在一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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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昱的國都名為長安,取長治久安之意。自古人們以視南之位為尊,故而皇宮位於長安城北,這座如今天下最大的宮城名曰:大明。

  承歡殿原本是後宮之中供妃嬪居住的一座普通殿宇。當今聖人李稷於兩年前大婚親政,不過在那之前他就納了數位妃嬪在宮中侍奉。也就是在那時,承歡殿就成了名副其實的承歡殿。

  宮中人人皆知,聖人從不留宿妃嬪宮中,更是從不在自己居住的延英殿臨幸妃嬪,所有事情都在承歡殿中。即便是對先皇后,聖人也只是遵祖制,每月望朔兩日留宿皇后的昭陽殿,從不破例。

  同樣是九月初三的娥眉月,在大明宮上空,它便黯然失色。

  前日入宮的才人崔氏此刻在承歡殿內,由一眾宮女為她穿上玫瑰紅的薄紗寢衣,她那婀娜身姿在朦朦朧朧間若隱若現。

  披散著的青絲更襯得崔才人膚白勝雪,因著適才沐浴過,那被熱氣蒸騰而微微泛紅的面頰,令她愈發嬌艷。

  一個風姿偉岸,體格健碩的身影,在此時出現在重重帷幔之後,眾人紛紛向此人跪地行禮。

  來人緩步穿過宮婢為他掀起的帷幔,素白寢衣鬆散穿在身上,露出一片精壯胸膛,那一身傲然睥睨的氣質,可以讓人完全忽略他現在一副浪子的模樣,無比優雅的舉止再配上那抹慵懶笑意,又為他平添幾分邪魅。

  崔才人此前未有機會面聖,能這般裝束出現在此處的,只能是當今聖人,於是她跟隨眾屈膝行禮。

  「妾見過陛下。」

  李稷依舊含著慵懶笑容,行至崔才人面前,右手伸出二指抬起她的下巴,使她能夠看著自己。

  崔才人的目光同李稷對上的那一刻,竟愣在原地。

  早就聽說聖人是位美男子,不曾想過他竟是這般,將桀驁不羈與雍容爾雅集於一身。這樣的人無需任何華貴衣飾,就能光華奪目,在他面前,世間俊男美女都會黯然失色。

  崔才人的失神,李稷自然看在眼裡,但他未有一絲動容。右手拇指撫上崔才人的櫻唇,慢慢摩挲起來。

  宮人們都是玲瓏心思,寂靜無聲地退了出去。

  李稷毫不理會,對崔才人也不叫起,依舊撫弄著崔才人的紅唇。

  不久之後,殿內有衣帛撕裂。片刻後是一聲極盡壓抑的,因為痛苦的而發出低吟,之後隱隱似有抽泣之聲傳入外面值守的宮人的耳中。

  眾人仿佛聾子一般根本不為所動。唯有李稷的近身內侍,內侍省太監肅庸側身仔細地聽著殿內的動靜。

  肅庸服侍聖人已近二十年,深知聖人的秉性。李稷雖然性格不羈,卻為人隨和,一向寬以待下。對待後宮諸人從來都是和顏悅色,態度溫和,該說的話,該有的賞賜,無論對誰從來不缺。

  作為跟在聖人身邊最久的人,肅庸看得明白後宮妃嬪都是利益所牽,聖人所言所行都是流於形式的客套和場面上的禮數。聖人心裡裝著許多東西,唯獨沒有兒女情長。

  女色之於聖人到底意義為何,肅庸也說不清。細細算下來,李稷召幸妃嬪的次數並不多,一月里也不過八九次而已。而在床第之間,聖人雖不沉迷於此,但絕對算得上精於此道。於床榻之上,聖人舉止就如同他的為人一樣張揚放肆,毫無顧忌。

  先前杜更衣初次侍寢,就因受不了歡愛,先是直接哭喊出來,聖人還未盡興,她已昏死過去,最後是被人抬下去的。

  當時,在大明宮內呆了快三十年的肅庸都不知如何是好,正尋思著要不要另換人來。可聖人由宮人擦拭完身子,直接回延英殿看摺子去了。

  因有前車之鑑,所以肅庸才仔細聽著殿內動靜,生怕再發生那般尷尬的事情。此刻,他可以鬆口氣了,因為只聽動靜,便知殿內是一室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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