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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2024-06-06 02:45:07 作者: 柴托夫司機

  楔子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古有四海,亘有八荒。火神祝融興於白水西岸,經其子孫後代不斷開疆拓土,作為祝融八姓之首的羋氏終結了已經分崩離析數百年的姬姓天下,將天下九州重新歸於一統,隨後羋氏稱帝,以族名「楚」為國號。

  直至宣和五年,羯族大軍攻破楚國都城,虜獲懷帝,縱兵燒掠,大批楚國王公貴族因此次戰禍而東渡白水,從此偏安一隅,史稱「宣和之亂,衣冠東渡」。

  而白水西岸的中土則被來自蠻荒之域的數個胡族占領,至此中土陷入近百年的分裂混戰,後世稱為「五胡亂楚」。

  如今距宣和之亂已近三百年,天下大致三分。西為夏,與西海沿岸的匈奴人毗鄰而居;中為昱,占據中土腹地且實力最強;東越與中昱隔白水相望,東面東海。

  *

  中昱,永熙七年八月二十,今年鄉試在這一日的酉時結束。即便是中昱最偏遠的州府睢陽也不例外。這是當今聖人李稷親政以來的首次科舉,規章流程皆循往年常例,只除一樣,今年的科舉允許女子參加。

  所以眾人對鄉試考場內走出幾名女子未感到詫異,但是其中一位卻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雪脂冰肌梅做魂,花容月貌傾城色。」即便美人未施粉黛又身著男裝,也有人看痴了去。

  同時還有人卻扼腕嘆息道:「如此絕色竟守了寡,可惜可惜啊。」

  另一人湊過來道:「休要胡言,人家尚未婚配呢。」

  前頭那人奇道:「如此佳人豈會嫁不出去?她何故要來參加科舉啊?」

  「這位郎君若是知道她是何人,就不會如此問了。」

  「敢問兄台,這位小娘子是何許人也吶?」

  那人道:「咱們睢陽第一名人,你可知道?」

  「這還有人不知道嘛。自然就是天下第一草書的張旭了。」既然說到草聖張旭,作為睢陽當地人士,自然就能猜到那位小娘子是何許人也。「原來她就是那位拒婚無數的萇娘子啊。」

  「對,就是她。」

  「也罷,睢陽這些所謂的高門自是入不了萇氏女兒的眼。」

  「萇氏門第再高,還不是同靖東王府一樣灰飛煙滅了。如今她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女,竟還這般目中無人。」說話之人很是不屑。

  「誰讓人家姓萇呢,且又是從靖東王府出來的。不過她也清高不起幾日了,翻過年她就到會婚年紀了,那時嫁不嫁可就由不得她了。」此言頗有幸災樂禍之意。

  依昱朝律,男滿二十,女滿十八還尚無婚配者,官府會安排婚嫁之事,這便是二人所說的會婚。

  那人又道:「我勸你還是不要痴心妄想,萬一人家高中進士,那就真是美人如花隔雲端了。」

  「這位兄台未免太高看萇娘子了,且不說進士,先看她能否通過鄉試吧。」說話之人的不屑比之方才有過之而無不及。

  二人這話是有所指的,因為女子參加科舉除了滿足男子參加科舉的要求以外,另有三條限制。其一,不但要無夫家牽絆,還要母家同意;其二,所有考中進士的女子不受會婚限制,三年內不得成婚,否則以欺君罪論處。其三,所有女子只准參加一次,若是不中,不得再考。

  年初時,此事一經公布,朝野內外就物議如沸,至今仍是談資。只要對朝局稍有了解之人都知道事涉朝中黨爭,這不是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議論的事情,所以二人又閒聊幾句後便散了。

  旁人對自己的議論,萇離從來都充耳不聞,徑直朝牽著兩匹馬,沖她揮手的阿渃走去。

  看著萇離越過人群向自己走來,阿渃立刻上前,遞上冪蘺。「阿姐,快戴上吧,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說著很是不滿地將周圍各色人等狠狠掃視一遍。

  冪蘺是一種高頂寬檐的笠帽,四周垂下皂紗可將笠帽下的整個人籠罩在一層黑紗之下,時下民風開放,女子出行可不必遮擋面容,但有些騎馬出行的女子還需此物來遮擋風沙。

  所以萇離戴上這種如今不常見的東西翻身上馬,並未引起過多關注。

  這幾日萇離都在考試,阿渃未曾與她好好說過話,故而打馬回去的路上,阿渃便嘰嘰喳喳地說起了生活瑣事。「阿姐,我今早釣到一尾赤鱘公,回去我們吃炙魚如何?」

  萇離道:「這種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你就不要在街上說了吧。」

  中昱國姓為李,「鯉為李也」,故而中昱禁食鯉魚,為避諱又將鯉魚喚為「赤鱘公」。

  阿渃吐了吐舌頭道:「阿姐,人家不是想著你這幾日辛苦,讓你吃些好的嘛。」

  「還是吃魚膾吧,好久沒吃了。」

  阿渃撇了撇嘴道:「阿姐,你有寒症,魚膾這等生冷的東西還是不吃為好。而且有蓉娘在,全府上下誰敢給你吃魚膾。」

  「你有膽子吃鯉魚,沒膽子給我吃魚膾。」萇離笑道:「我問你,前幾日讓你看的帳本可看完了?」

  阿渃頓覺一個頭兩個大,帳本這等東西,她看了就頭疼,無奈只得支支吾吾道:「還……還沒看完呢。」

  萇離語氣淡淡道:「再過幾月你就及笄了,以後嫁了人,何人能替你掌家理事?妾室倒是不用,難不成你是想做妾室?」

  阿渃抗議道:「阿姐,我是要一直陪著你的,才不嫁人呢!」

  萇離的聲音冷了下來。「你還能陪我幾年,咱們心裡都有數。何況還有朝廷會婚,你要是能考中進士,我便由了你。」

  聽到阿姐生了氣,阿渃立時紅了眼圈。「阿姐……」

  終是不忍同阿渃動氣,嘆息過後,萇離柔聲道:「阿渃,你與我不同。即便你不嫁人,咱們府上沒有主母,如今一切有蓉娘打理,可她年歲漸長,以後府中一切也要指望你的。」

  阿姐的話,阿渃從來不敢忤逆,更何況這番說辭她也沒有反駁的理由。「我知道了,阿姐。明日起我就好好學掌家理事。」

  二人回府時天色已暗,因為張旭昨日就前往城外道觀打礁,所以府中只有萇離與阿渃吃了那炙魚。

  梳洗沐浴過後,萇離獨自在燈下低眉捻線,看她神情溫婉猶如花照水,可眉目間卻含著說不盡道不明的哀傷,無言勝過千萬語,一針一線皆在傾訴著無盡哀傷。突然,面前燈盞熄滅,方才嫻靜美好的一幕旋即消失,伴隨而來的是一顆石子落地之聲。

  萇離未有絲毫慌亂,迅速放下繡了一半的手帕,束起頭髮,又起身去披了件外裳。

  當她再次點亮燈盞時,房內出現一名身形韌健的男子,明明是三十上下的年紀,渾身卻透著遠超其年紀的孤傲,但即便如此也難掩他的舒朗氣質。有些江湖閱歷的人都認得此人,他就是因著不遵家訓一心研製毒藥,而被葉家放逐在外的葉家六郎。

  看清來人後,萇離立即躬身一禮。「兒見過師父。」

  「鄉試一連幾日,你也不早些休息。」葉秀掃了一眼桌上那剛有雛形的春日桃花。「我記得你前年繡的是合歡花。」

  「沒想到師父對這種事情也如此上心。」

  「阿離應該每年繡一樣的,如此一來,這針腳興許會細些。」

  萇離神色淡淡地道:「每年就繡這一回,兒這繡工是不會有長進的,但願嫂嫂看了不會生氣。」

  「你自幼就不愛這些女兒家的東西,當初你嫂嫂抓著你學女工,不過是想你能靜靜心,也不求你的繡工有多大進益。如今你的性子很是沉穩,這手帕是你的心意,她泉下有知不會計較你繡工如何的。」

  「多謝師父寬慰。」在葉秀目光的示意下,萇離伸出手臂置於案上。

  葉秀拿過旁邊一方絲帕,蓋住她的手腕後,才抬手搭脈。許久之後,方道:「多思傷神,我已同你說過許多次了。」

  萇離嗤笑道:「師父,您還是直接說,兒還有多久吧。」

  葉秀收回搭脈的手,沉聲道:「至多五年。」

  萇離平靜看著葉秀,那語氣仿佛說的是旁人的生死。「所以,兒左不過就是二十二年的陽壽了?」

  「若是你現在停藥,興許還能活到二十八九。」

  「兒只要在這世上活一日,那藥就必須一直喝下去。若是讓兒當個瞎子,您還是直接給兒一個痛快吧。」萇離的語氣依舊淡然。

  「我知,所以我也從未勸你停藥。遙不可及的事情,多思無益,你該明白的。」葉秀語氣柔和。

  「師父,您這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您為何創立長生門,您瞞得過旁人,可瞞不過您自己。」

  葉秀很是無奈。「慧極必傷,說得就是你吧?」

  「都說情深不壽,慧極必傷,您看咱們果然是師徒。」萇離明顯是在玩笑。

  葉秀面上頓時失去了血色。而萇離的目光正好看向別處,未曾注意到這一幕。迫使自己平靜下來後,葉秀才道:「為師至今孤身一人,何來的情深不壽?」

  萇離仍看著遠處。「銘者,刻也。情無傷,則無銘。師父,您以無銘的身份創立長生門,這可是昭然若揭啊。」

  葉秀的語氣愈發無奈。「你有這等閒心,那給自己物色個如意郎君可好?」

  這回換做萇離無奈了。「您知道的,兒眼高於頂,上門求親之人兒可是一個都看不上。」

  「既然如此,那你就少操我的閒心。」葉秀轉了話題道:「以你如今的身手,還做不了上長生門的殺手。」

  萇離自嘲道:「要入長生門,須在門主您手上走過百招,無人例外。若是師父肯高抬貴手,兒興許還有機會。」

  「此事你想都別想,不過為師可以給你一個鍛鍊身手的機會。」說話間,葉秀從懷中拿出一張字條,遞給萇離。

  萇離雙手接過,快速看過後,道:「師父,您確定這只是鍛鍊兒的身手?」

  「你要做的事情,沒有鐵石心腸是做不到的。」葉秀道:「若是覺得自己做不到,我派別人去就是。」

  「那倒不必。」萇離將字條在燭火上引燃,順口說道:「去趟通州也算是兒故地重遊了。」

  葉秀起身道:「那你早些休息。明日就趕往通州,爭取鄉試放榜之前回來吧。」話音結束的同時,葉秀的身影已消失不見,就如同他來時那般無聲無息。

  次日清晨,讓阿渃忌憚的蓉娘,趁著萇離服藥的功夫,忍不住埋怨道:「鄉試才考完,娘子又不消停地到處亂跑,這次您是要去何處啊?」

  「通州。」

  蓉娘頓時怔住,一時竟不知要如何措辭,半晌後才幽幽道:「快七年了,娘子回去看看也好。若是來得及,娘子也可回鄴城去看看。」

  正在檢查行裝的萇離動作一滯。鄴城,那是她出生的地方,自己此生最好的時光盡在城中那座靖東王府內了。閉目穩了穩心神後,萇離才能重新開口。「我大約十月初回來,祭禮和阿渃的生辰你都要操辦好。尤其是阿渃的生辰,十五及笄是大事,你好好操辦。」

  「娘子放心,奴婢定會安排妥當,包娘子滿意。」蓉娘心中一痛,如今娘子還在意的事情也不過那麼幾件而已。

  這時,一位二十出頭,十分秀麗文雅,作侍婢打扮的女子敲門入內,向萇離遞上一隻小巧的瓷瓶。「娘子,您的藥。阿渃已經收拾好在外等您了。」

  「知道了。」萇離接過瓷瓶,小心裝好,拿過手邊的長劍,帶上冪蘺,起身離去。

  看著已經遠去的背影,蓉娘道:「娘子若能閉門不出,她也不必按時喝那藥了。桑梓,你該好好勸勸娘子的。」

  方才進來的那名侍婢道:「蓉娘,您跟著娘子的時間比我久,她若決定的事情,誰勸得住?郭先生都勸不住,何況咱們?」

  蓉娘頹然道:「當初郭先生教娘子讀書,不過是為了讓她打發時間。誰能想到,中昱朝廷居然會允許女子參加科舉,別說是三年內不得成婚,就算是終身不嫁娘子也會去的。」

  桑梓勸慰道:「於娘子來說,嫁人未必是好事,畢竟她那雙眼睛……」

  「可即便沒有那雙眼睛,以娘子的姿容,無論科舉結果如何,這般拋頭露面都會引來禍患。」

  「可是蓉娘,就算娘子不說,你我也都清楚,娘子回回出去做的都不是什麼好事。如此這般就一定比參加科舉來得好嗎?」

  蓉娘終是認命般地道:「你說得也是,娘子總要找些事情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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