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獵物

  蔡小華很不高興，稍微有點營銷口工作經驗的人，都能看出申媛媛並不合適，她聰明伶俐是銷冠沒錯，但管理崗位與技術崗位是有壁壘的，有的人能很快適應，有的人則一輩子都扭不過來。

  林倉之把申媛媛介紹給她，還大言不慚要當銷管經理，能力和野心實在是不匹配。

  林倉之又坐回了沙發，慢悠悠地抽著一支煙。

  「那女孩不合適，我也給了她機會，讓她來面試。但確實沒經驗，估計很難勝任。」蔡小華對林倉之搖了搖頭。

  「你慢慢帶她吧，她挺聰明的，可以幫到你。」

  「我不覺得她能幫到我，現在的編制都卡得很死，一個人要干好幾個人的活兒。」蔡小華神色複雜地望著林倉之，「我這兒又不是新手培訓營，人一上崗就是要做事幹活的，集團的品牌管理中心看著高大上，但是人手不足，比不了區域公司蘇樾那樣手下有好幾百號人。我這兒的每一個人都必須是精英，能替我獨擋一面才行。」

  「唔……」林倉之沉默抽菸。

  「更何況，銷管經理這個職位，我昨天面了好幾個人，都挺不錯，從中隨便挑一個出來也比那女孩子強。」蔡小華頓了頓，「要不這樣吧，等集團品牌管理中心編制多了，我再去把那女孩要過來，給她一個銷管主管來做。」

  說罷，蔡小華埋頭處理起了OA文件。

  驀地，她察覺到頭頂有陰影，抬頭一看，林倉之正站在她面前，彎下腰，以一種侵略性的姿勢俯視著她。

  

  「蔡總，你忘記了你當年不也是個毫無經驗的印刷廠女工麼？」

  蔡小華的表情一下子僵硬起來。

  「要不是我提攜你，你這會兒不知道還在哪個陰溝里躺著呢……」林倉之冷笑一聲。

  「你！閉嘴！」蔡小華厲聲說。

  林倉之冷哼一聲，伸手拍了拍蔡小華的臉，一下接一下，發出「啪啪」的脆響：「什麼？你竟然敢頂嘴了？」

  蔡小華咬牙躲避著，她意識到現在她沒有資格跟林倉之怒懟，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林總，對不起。」

  「你要記住，我既然能讓你當高管，也能讓你跌下去，聽清楚了嗎？」林倉之從懷裡摸出煙，夾在手上，冷冷地瞪著蔡小華。

  蔡小華立刻從抽屜里拿出打火機，湊上前為林倉之點燃了煙。林倉之深深吸了一口，把煙霧全噴在蔡小華臉上。蔡小華發紅的左臉，輕微有些浮腫。林倉之的手勁並不小。

  蔡小華咬了咬牙，還是問出了她想問的問題：「那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孩子，申媛媛，你喜歡她？」

  「這跟你沒關係。」林倉之漠然地將手裡的煙扔到蔡小華的茶水杯里，轉身離開。

  直到林倉之的背影完全消失，蔡小華才重重地一掌拍到辦公桌上，這一下把她的手掌拍得生疼，桌上茶杯里的水也濺了好些出來。很明顯，林倉之用職位誘惑那個叫申媛媛的女孩子，一旦讓她進入了集團品牌管理中心，他就會一手扶持那女孩子慢慢上位，不出兩年，就會取代她的職位。

  她被嫉妒、憤怒、失望、厭惡的情緒包圍著。她不是不知道林倉之總有一天會厭倦她，但是當這一天真正到來時，她還是胸口氣血翻滾，無法平靜地接受。

  蔡小華走到內間的洗手間裡，將浸著菸頭的茶水倒掉，擠了點檯面上的洗手液，仔仔細細地將杯子洗乾淨。然後，她抬頭看著鏡子。

  鏡中的女人臉色灰敗，左臉微微有些腫，眼眶中充滿了血絲，眼角與脖子上有細細的紋路，時刻提醒著她不再年輕。她原本還存有的最後一絲幻想，破滅了。

  那個姓林的對她失去了興趣。他又看到了獵物，年輕、新鮮又充滿活力。

  「垃圾！」蔡小華恨恨地拍打了一下洗手台，「這個垃圾！垃圾！」

  連吼三聲之後，蔡小華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澆了澆自己的臉。在補妝的時候，她稍稍平靜下來，她想，她不能這樣束手就擒。

  既然沒有了利用價值，那麼她要為自己做打算。

  錢能給人安全感。錢不會背棄自己。錢才是最純淨的。

  她需要給自己很多很多的錢。

  ——

  傅佳在手機上看到一條新聞，某個明星導演在結婚時是丁克，後來當妻子老了，他就背著妻子在外面與情人有了孩子。或許對於男人來講，血脈遠比一切重要。傅佳放下手機，端起桌上的咖啡，輕輕喝了一口。

  母親現在依然躺在床上，雖然能說簡單的話，也能聽懂別人說什麼，可是思維與認知能力卻大大地退步了，醫生說那是腦溢血的後遺症，因為大腦已經不可逆地損傷了。現在的結果已經是最樂觀的一種，身體還需要很長時間的康復。最理想的結果，就是未來能夠在他人的幫助下起床、行走。

  父親年老體衰，但仍盡力做一些家務來減輕家中壓力，請了護工，三個月內換了兩個，現在請一個好護工比中六合彩還難。家中的變故，讓傅佳不得不開始考慮一些實際的問題。

  比如，如果她和葉騫復婚，為他生一個孩子，那麼這個家庭是不是能得到更好的照顧？在醫院那兩個月，葉騫很好地照顧了她的母親，讓她有時間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拼命一博。

  當下，她的工作出現了一些問題，她想成為她從事了多年的那家商業銀行的副支行長，本來一切順利，卻因為她的離婚而讓另一個男同事有了可乘之機。對於事業單位來說，家庭的穩定對於升職的權重考量非常重，她當初離婚時沒想那麼多，沒料到離婚後，都暴露出來了。

  一個穩定的婚姻，是她往上走的保護傘，她的事業需要這把傘。

  一手帶她成長起來、現在已是分行行長的老領導前幾天語重心長地告訴她：「小傅啊，孩子生下來後，可以多請幾個保姆帶，以你的經濟能力完全不成問題。你離婚後，總還是得組建家庭才好，生下孩子，三角形才是最穩定的。組織上考核人員時，家庭是否穩定是非常重要的一環。你好好想想。」

  但她依然對小孩子有恐懼，她不愛小孩子，害怕小孩子，害怕她負擔不起一個新的生命。不是物質方面的問題，而是精神上，她無法愛孩子，她天生就對小孩子無感，甚至，有微微的嫌惡。

  這一切都讓傅佳煩燥。但作為一名在職場打拼多年的職場人，她明白出現問題沒關係，重點是她得解決問題。而成本最低的一個方法，就是跟葉騫復婚。當然，前提是，互相對對方還有留戀。

  這天下午，傅佳約了葉騫喝咖啡，想跟他好好聊聊。

  咖啡店安靜地在藏身於一條小街里，客人不多，店面裝修布置精緻有格調，雖然手作咖啡客單價很高，但傅佳還是喜歡來這兒，一來這兒安靜，是談事的好地方，二來這兒離她上班的地方很近，若工作上遇到突發狀況，也能及時趕回公司。

  葉騫這幾天非常忙，但對於傅佳約他見面，他仍儘量擠出時間前來。他一進門，就看見傅佳坐在靠窗的卡座上，眼睛正盯著窗外，映出白淨精緻的側面。很快，傅佳發現了他，對他露出一個微笑。

  叫了一杯現磨咖啡和一份巧克力慕斯蛋糕，服務生先把蛋糕端上桌，傅佳突然笑了：「你是記得我喜歡吃巧克力慕斯蛋糕，專門為我點的嗎？」

  「是啊，現在……口味沒變吧？」葉騫遲疑了一下，抬頭看傅佳。

  傅佳拿起小勺，輕輕挖了一塊下來，含在嘴裡：「沒變，我是一個很專一的女人。」

  從當年葉騫認識傅佳開始追她，他就清楚地記得傅佳所有的喜好，愛吃什麼愛喝什麼，湯里不能放蔥花，花生過敏，所有的一切都記在心裡，從不弄錯。而傅佳反倒是大大咧咧的那個，不知道葉騫喜歡吃什麼討厭什麼，多年的婚姻生活里，她像個孩子，被葉騫悉心照顧著。

  想到這裡，傅佳有點難受。

  葉騫問候了傅佳母親的身體，聊了一會兒，一陣嘆息，直到他的手作咖啡被服務生端上桌。通常，一番寒喧客套之後，會進入正題，葉騫小小地喝了一口咖啡，等著傅佳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