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烤攤遇熟人

  江董事長是圈內的老江湖，城府極深，談事情時眼中精光閃爍，關鍵節點又目光游離。魏楠邊開車，邊細細地回憶著在陽州地產會議室的每個片段，不由得皺起了眉。

  「怎麼啦，在想事情？」蘇樾見魏楠老半天不說話，有些好奇。

  「沒什麼，餓了沒有，一起吃飯吧。」魏楠甩了甩頭，將工作暫時丟在一邊。

  「你剛才不是跟江董事長說晚上要回公司開會麼？」

  「這些客套話你也相信？」

  

  事實上，他有些後悔，或許該跟江董事長一起吃個晚飯，趁熱打鐵把合作的事再推進一步。但他又想跟蘇樾單獨吃飯，最終，理智還是輸給了情感。

  蘇樾輕笑：「那……好吧，反正是你請客。」

  魏楠輕輕笑起來，他撥動方向盤，掉轉方向從一條支路下了車潮擁擠的主幹道。賓利沒入夜色之中。

  車進入九龍開發區，駛出荒無人煙的一大片工地後，前面是一片燈火輝煌，滿滿當當的長約一公里的涼棚搭在路邊，涼棚下集結了燒烤和火鍋，全是大排擋，簡陋的桌子，塑料板凳，棚子三面透風，地上還有食客們用過後丟棄的餐巾紙。環境雖然簡陋，來往食客卻絡繹不絕。

  蘇樾眼睛一亮：「你竟然知道這個地方？」

  魏楠白了她一眼：「我也是個人。」

  這地方是江城新興的網紅美食一條街，是江城好吃狗們必來打卡的地方，消費平價，但味道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環境談不上乾淨雅致。

  下車後，魏楠熟門熟路地走到一家燒烤攤前，和老闆打過招呼後，隨意找了一張塑料板凳坐下。

  「魏大總裁很接地氣嘛……」蘇樾笑起來，眼睛彎彎的。

  魏楠面不改色：「那說明你還不夠了解我。」

  蘇樾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急中生智，順手將勾好的點菜單遞給魏楠：「我點好了。」

  魏楠看也不看，招手叫了老闆：「老闆！」

  燒烤攤老闆麻利地跑過來。魏楠指著菜單：「她點的菜，你每樣烤兩份就行。」

  「好嘞！」老闆拿了單子離開。

  「我點的都是我喜歡吃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啊？」

  「沒事，我不挑食。」魏楠又轉頭，貼心地讓老闆上酸奶：「燒烤味重，酸奶可以中和一下，免得你回家拉肚子。」

  魏楠又從桌上的紙巾盒裡抽出好幾張紙來，仔仔細細地擦拭蘇樾面前的桌子，對自己這邊倒是胡亂抹一下就完事。老闆樂癲癲地拿了兩瓶酸奶上來，放在小桌上，笑嘻嘻地對蘇樾說：「小姑娘好福氣，你男朋友真體貼呀。」

  蘇樾聞言急忙解釋：「不，我們不是……」一抬眼才發現，老闆已經走得遠了。

  魏楠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蘇樾尬笑一聲，試圖轉移注意力：「要不，我們喝點酒吧？」

  「不行。」魏楠沉下臉。

  「今天的談判很成功啊，該喝點小酒慶祝下。我們就喝啤酒吧，只喝一點點。一會兒你可以叫代駕。」蘇樾契而不舍。

  魏楠拿起一瓶酸奶，扭開蓋子，放到蘇樾的面前，像哄小孩子一樣：「下次吧，下次我們換個地方喝酒。再說，成功的標誌是簽約，我們還沒有到那一步。」

  「哼。」

  這個時間段，吃客並不算多，夜裡9點到凌晨3點才是這兒最熱鬧的。此刻，他們坐的這個大排擋還有好幾張桌子空著，他們沒注意在兩張空桌子之外，一直有一桌人對著他們指指點點，低聲交談。

  「蘇樾！」

  蘇樾耳邊響起了一聲高呼，她條件反射地轉頭，看見另一張桌子上幾個人正向著她走來。

  領頭的男人皮膚很白，一張圓臉，顯得有些青春年少。他臉上滿是興奮之色：「蘇樾，我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蘇樾覺得眼熟，可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是誰，倒是跟在他身後的那幾個人，她認出了其中一個來。那是本地一家網絡媒體——江城網房地產版塊的業務人員，一個笑起來很甜的妹妹，好像叫曾琳，職位大概是個經理，三天兩頭往峰東跑，峰東各項目的策劃人員都認識她。

  曾琳衝到前面，對著蘇樾大叫一聲：「蘇總，沒想到在這兒碰到您。」她又看了看魏楠，不認識，只好對魏楠笑笑。

  蘇樾對她微笑點頭：「是江城網的曾琳吧，你好。」

  圓臉男人緊盯著蘇樾，瞪大了雙眼，聲音很是失望：「蘇樾，看來你真的是把我忘了。」

  「不好意思，您是？」蘇樾滿臉歉意，只好故作淡定地維持住臉上的笑容。

  「蘇總，這是我們江城網房地產版塊剛調過來的周焱周總，還在說，哪天一定要去峰東拜訪您呢。沒想到在這裡碰上了。」

  「哦哦……」蘇樾猛地回想起來：「周焱？初中同學？你是那個坐在第二排的小男生嘛，你那時候好矮，都沒注意到你。」

  「太扎心了。」周焱誇張地捂著胸口：「蘇總，沒想到你現在到了開發商，還掌管我們的生殺大權，是我的甲方爸爸了。」

  坐在一旁的魏楠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他不喜歡這個周焱說話油腔滑調的口氣。

  蘇樾當年在讀初中時跟周焱並無太多交往，一起同過班，充其量就只是臉熟，連話也沒說過幾句，兩人之間沒有太多可以共鳴的回憶。

  「相逢不如偶遇，我們來拼一桌吧，我帶的這幾個小兄弟都是江城網的，他們也該跟蘇總多認識認識。對了，蘇總，老同學見面，您看在同學面子上，也得多喝幾杯喲。」周焱笑嘻嘻地說。

  周焱剛調來江城網房地產事業部任一把手，正想大幹一場，藉機拉近與蘇樾的關係，也可以多多拉攏開發商到江城網進行投放。峰東地產的投放不算多，上半年才3萬。他打定主意想通過老同學這一層關係，再提升提升業績。

  「不用啦，我今天開了車，不喝酒的。」蘇樾禮貌拒絕了。

  作為一個甲方，跟媒體人保持距離是必須的，和營銷部打交道的媒體人都有很強的功利性，為了讓營銷部投放，可以做出很多超出他們底線的事。一切，都以投放的業績說話。

  「沒事沒事，一會兒我幫蘇總找代駕。」周焱用腿勾了塑料板凳，想坐下來。

  「不好意思，我和蘇總還有公事要談，不方便一起坐。」魏楠語氣雖然懶洋洋的，但他渾身上下散發的氣場卻相當凌厲，不容質疑。

  周焱愣了一下，他有些惱怒，如此不通人情世故的人還真少見：「這位是……」

  江城網的人都猜想魏楠可能也是乙方，在這兒跟蘇樾談公事，無論是誰也想不到峰東集團總裁身上。

  蘇樾本也不想跟一幫不熟的人喝酒，魏楠幫她拒絕了簡直就是正中下懷。她當然不能告訴別人魏楠就是峰東集團的總裁，她沖他們禮貌地笑笑：「這是我領導，我們在談公事，不好意思啊，周焱，我們以後有機會再聚。」

  今天下午，周焱把部門骨幹人員召到一起，連開了五個小時的會議，會後他主動提議請這幫下屬吃飯。人人都對他說著奉承話，他這一天過得很順利，沒料到卻在這時碰了個軟釘子。

  業務經理曾琳跟蘇樾打過幾次交道，知道蘇樾性格剛烈，在她好好說話時最好順從，否則真把她惹惱了，她會讓他們都下不來台。曾琳扯了扯周焱的衣袖，低聲說：「周總，蘇總在跟領導談事，我們以後再跟蘇總喝酒吧，現在還是不要打擾他們了。再說，剛才您不是說在吃燒烤時要接著談談會議精神嗎，我們也回去坐吧。」

  周焱臉沉下去，瞬間又咧開嘴笑了：「行行，那蘇總，我下周去峰東總部拜訪你，可別躲著我哦。」

  他又找蘇樾要了電話和微信，這才帶著一幫人坐回了原位。

  魏楠臉色不大好：「那個什麼初中同學，你離他遠點。老油子一個。」

  「知道的。我有分寸。」

  「唔……」

  蘇樾小聲呢喃：「他們是本地一家網絡媒體的，江城網，特別喜歡寫開發商的小道消息，挖掘陰暗面，以此來要挾、獲得開發商們的媒體投放。圈內人都很討厭他們，像蒼蠅似的。」

  「哦，那是很討厭。」魏楠挑了挑眉：「你被要挾過沒有？」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蘇樾輕笑一聲：「不過，我們4月還是在江城網投放了一個GG，總價3萬，也算是維持媒體關係，不要搞得太僵吧。」

  這時，老闆端著好大一盤烤好的東西送上來，放在他們桌上。之前魏楠看也沒有看蘇樾點的菜，這時就看見了烤金針菇、烤魔芋、烤苕皮、烤茄子、烤豆腐乾、烤韭菜、烤青椒、烤四季豆、烤西蘭花滿滿一大盆綠色，襯得魏楠的臉色也有點綠：「怎麼全是素菜？！而且還是每樣兩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