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酒

  蘇樾扒拉著眼前的素菜們，挖出兩串鵪鶉蛋，拿出一串放在魏楠面前的盤子裡：「呶，這個是葷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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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楠認命地拿起鵪鶉蛋，咬下一個在嘴裡：「好吧，你說是就是吧。」

  蘇樾突然「噗」地笑出聲來。

  「笑什麼？」

  「我以前不知道你這麼可愛，還以為你很兇。你剛來峰東的時候，簡直就是霸氣側漏，大家都只敢遠遠地看著你。」蘇樾吸著酸奶，門牙在管子上細細咬著。

  魏楠把整塊烤豆腐乾從簽子上取下來，夾到蘇樾面前的盤子裡，慢條斯理地說：「看來，蘇大小姐很早就在關注我了。」

  「是又怎麼樣？誰叫你是大總裁呢……下屬關注領導那是很正常的事嘛，畢竟，你是發我工資的人。」蘇樾索性承認，她也拿捏准了，魏楠不會生氣。

  她咬著烤好的豆腐乾，心情愉快，不光是因為夾著泡菜粒和小蔥的烤豆腐乾味道極好，更因為這是魏楠為她取下來放在她盤中的。

  「唔，我差點忘了我還是個總裁，要不，明天我把你調到總裁辦公室來當我的助理吧。」魏楠輕飄飄地掃了蘇樾一眼，端起塑料杯，喝了一口燒烤攤上贈送的茶水：「這樣，你就可以天天看到我了。」

  蘇樾嘴裡塞滿了咬碎的豆腐乾，想說話卻不小心被嗆到氣管里，喉嚨辣得不行，被嗆得直流眼淚。她低下頭痛苦地咳著，嘴裡的豆腐乾也噴了一地。魏楠走到她身邊把紙巾遞給她，又輕拍她的背，等蘇樾稍微緩過勁來，抬起淚眼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時，魏楠伸手用指腹抹去她眼睛旁殘留的淚花，輕笑起來：「你這樣子，像極了我五年前第一次看到你，那時你也是淚水鼻涕混一臉，就像一隻小髒貓。」

  蘇樾心裡惱怒魏楠總是看到自己出醜的一面，卻見魏楠低下頭俯在她耳邊說：「不過，沒關係，這隻小髒貓我撿走了。」

  耳邊瀰漫著魏楠呼出的熱氣，蘇樾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驀地，江城網那一桌衝過來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高舉著啤酒杯來到蘇樾面前：「蘇總，我叫徐川，以後我和曾琳一起對接你們公司，請蘇總多多指教。我早就聽說過您，今天能見到您真人實在是太榮幸了，您比我想像中還要漂亮有氣質，來來來，我敬您。」

  徐川一面說，一面遞出名片。

  蘇樾定了定神，輕咳一聲站起來接過名片，看上面的頭銜是總監助理，應當是周焱的副手：「哦哦，原來是徐總，認識您我也很高興，不過今天我不能喝酒，我以茶代酒吧，下次有機會再喝。」

  魏楠遞給蘇樾一杯茶，蘇樾端著茶杯想和徐川碰杯，徐川雙手托著杯子，十分小心殷勤，他非常誇張地用杯口碰著蘇樾茶杯的杯底，以示對蘇樾的尊重，然後將啤酒一飲而盡。

  蘇樾心裡嘆了口氣，這樣的媒體人她見得太多了。面子上對甲方掌握生殺大權的領導畢恭畢敬，姿態放得極低。其實真的沒必要這樣，只要是投放後有效果的媒體，營銷部自然會選擇。

  但她也清楚，在房地產圈還是有一些潛規則，媒體人想方設法接近開發商，也無非就是業績與利益驅動。她無法保證行業的潔淨，但至少，她可以保證自己經手對接的乙方，是乾淨的。

  徐川剛剛在江城網那一桌已經喝得不少，又在周焱的暗示下過來敬蘇樾的酒，他的酒量並不算特別好，蘇樾以茶代酒後，他酒氣上涌，覺得有點丟了面子。

  他又折返跑回江城網那一桌，提了一瓶啤酒和兩隻空杯過來，將兩隻空杯滿上，抬頭嘻笑著說：「蘇總，您看，剛才第一杯我已經敬過您了，您是峰東的大領導，認識您很榮幸。這第二杯嘛，是敬美女姐姐，說實話，地產這一行，能做到營銷總監的女人少之又少，蘇總，您是女中豪傑，不輸男人，憑這點，我也該敬您。」

  說罷，他不等蘇樾說什麼，直接一口將啤酒一飲而盡，然後將杯口向下，表示他的誠意。

  之前蘇樾就說了不喝酒，也以茶代酒跟徐川碰過杯了，沒料到徐川還是糾纏不休，蘇樾心裡微微有些厭惡。她不喜歡和初次見面的人拼酒，她不是不能喝，只是要看對方是什麼人，如果是魏楠，或是房緣公司的青姐、葉總，她都是能喝的。

  蘇樾的臉上硬擠出笑容：「不好意思徐總，我最近在吃中藥，真不能喝酒。」

  她撒了個謊，一般情況下不管是誰，聽到這個理由都會通情達理的見好就收，但她顯然低估了徐川的決心。

  徐川立刻把桌上的另一杯啤酒一飲而盡，笑嘻嘻地說：「行啊，蘇總，我替你喝了。」隨後，徐川很快又將桌上的兩隻空杯倒滿啤酒，堅持不懈地端在手上勸說蘇樾：「蘇總，您是大領導，又是大美女，我必須敬您第三杯，祝您在峰東事業順利，步步高升。」

  蘇樾忍住即將噴薄而出的怒氣，正要回懟過去，卻看見魏楠站了起來，擋在蘇樾的面前。他個子高，一下就將蘇樾全擋住，又高出徐川大半個頭。他低頭對徐川淡淡地說：「不勸女人喝酒，是一個男人的美德。徐總，人活在世上，不光得長個子，還得長常識。」

  徐川身體有些顫顫巍巍，又被蘇樾拒絕兩次，正在惱怒不好發作中，看到魏楠出言譏諷他，頓時怒火衝天：「哎，我敬蘇總的酒，你衝出來幹什麼？關你什麼事？」

  江城網那一桌見勢不妙，走過來兩個人拉住徐川，其中一個正是曾琳。她很抱歉地對魏楠說：「不好意思，徐總有些醉了……」

  魏楠氣度不凡，只要是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他絕非普通人，只是徐川喝醉了眼花頭暈，判斷力變得低下。

  拉住徐川的曾琳卻很有眼力勁兒，她本就煩惱空降了一個大領導周焱，又帶著一個親信徐川，這個徐川還跟她搶業務，說是兩個人一起對接十幾家房地產公司，但這個徐川非善類，一定會把她架空的。曾琳雖然煩悶，但大事前不能含糊，她可不想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周焱無聲無息地竄到徐川身邊，陰陽怪氣地說：「喲，看來我們小徐魅力不夠啊，蘇總一直不肯喝酒，我明明聽房緣公司的人說過，蘇總的酒量是相當不錯的……哎呀，小徐呀，你需要好好反省反省，為什麼蘇總就是不肯給你面子……」

  徐川本就喝高了，哪聽得了這些話，剎那間臉脹得通紅，連眼睛也變紅了：「蘇總，別讓小白臉幫你擋酒啊，我徐川是不是太沒本事了，讓您一直瞧不起我……」

  魏楠是第一次被人叫「小白臉」，他倒沒有生氣，只是覺得聒噪。他難得和蘇樾單獨吃個飯放鬆，卻遇到一幫像蒼蠅一樣討厭的傢伙，死纏著他們讓人倒胃口。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這地產江湖上，真是什麼人都有。

  眼見著事情越鬧越大，蘇樾並不想跟這幫喝醉酒的瘋子糾纏，耗時費力不說，還很掉身份。她拉了拉魏楠的衣袖，從魏楠背後鑽出頭來：「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吃飯吧，別和酒瘋子一般計較。」

  魏楠明白蘇樾在想什麼，他厲聲對徐川說：「行了，回去醒醒酒吧，別在這兒杵著丟人現眼。」

  「關你屁事！我就要和蘇大美女喝酒，你讓開……」徐川發著酒瘋，一面伸手就去抓扯蘇樾。

  在徐川指頭快要碰到蘇樾的剎那，魏楠一手把蘇樾拖到自己身後，另一隻手拿了桌上一杯水倒在徐川頭上。他個子高，茶水緩慢地從徐川的腦袋上流下來，魏楠低頭冷冷地看著他：「清醒一點。」

  這讓蘇樾好生愣了一下，魏楠一貫冷靜淡定，沒料到卻會為了她而出手，這實在不像魏楠的作風，「魏總，別這樣……」蘇樾擔心事情鬧大。

  「我來處理。」魏楠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站在近處的曾琳手忙腳亂地從桌上紙巾盒裡抽出紙來替徐川擦濕漉漉的頭髮，徐川抹了一把臉，望著魏楠，口齒含混不清：「你、你、你幹什麼？！」

  「把你們徐總拖回去，反省一下他倒底做錯了哪幾個方面，要是再發酒瘋……那就不是淋淋水這麼簡單了。」魏楠抽出一張紙巾從容不迫地擦了擦沾濕水的指尖，對著曾琳揚了揚下巴，那眼神與語氣中自有一股強烈的壓迫，讓人不得不服從。

  「哎，好的好的，對不起啦蘇總，對不起……」曾琳急忙拖著徐川往回走。

  幾個見事態不對衝上來的江城網員工，哪裡見過魏楠盛怒時的氣場，雖然人多勢眾，卻不敢造次，再加上他們也看到了徐川的無賴行徑，確實有失顏面。幾個人合力把徐川拖回自己那桌。

  徐川有點懵，他雖然酒意上頭，但被淋了冷水之後也漸漸清醒過來。他從小就欺軟怕硬，這會兒酒氣消退了一些，眼見著魏楠兇狠跟他正面硬剛，心裡直打鼓，同事們都來拖他，他也就借勢往後退。

  退到一半，又覺得丟臉，一看距離又是安全的，於是張口就罵：「臭小白臉，你等著，我們沒完！下次爺叫人來收拾你！」

  「這就是江城網的媒體人？就這種素質？」魏楠笑了，眼睛卻很冰冷：「怪不得江城網連著三年都是嚴重虧損，就這樣的人還當總？帶隊的人就這水平？」

  江城網一幫人臉色登時就變了。

  周焱把玩著手上的手機，陰惻惻地望著魏楠：「我們江城網不勞你費心，是死是活我心裡有數。倒是你，憑什麼張嘴說我們江城網？」

  「是嗎……」魏楠慢條斯理地說，拿眼睛掃了他一下。

  不知為什麼，周焱心裡徒然跳了一下，一種說不出的威壓撲面而來，眼前閒閒站著的高個子男人，有一種穩操勝券的氣度，仿佛他真的可以決定著江城網的生死。他不敢與那人對視，扭過了頭。

  周焱決定撤退，多年混跡地產圈的經驗告訴他，眼前這人不好惹，絕非善類。他對著蘇樾笑了笑：「行吧，老同學，我們下次一定喝個不醉不休。不過，老同學身邊這位，是不是該給我們介紹一下？」

  周焱身上卻猛地一沉，冷不防被喝醉了的徐川一把抱住，徐川哭兮兮地大叫著：「周總啊，我對不起你……」

  「別胡鬧！哎，叫你少喝點，你自己不聽。」

  等周焱好不容易從徐川懷裡掙脫出來，發現老同學蘇樾和那個高個帥氣的男人已經走遠了。他鬱悶地走回自己這桌，聽到了一個更讓他鬱悶氣結的消息。

  曾琳在網上查峰東房地產公司的信息，找到一則好幾個月前的新聞，正是倉信集團收購峰東、派駐峰東總裁的消息，其中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有剛才和蘇樾站在一起的男人。

  那個男人，正是當前峰東集團的總裁，魏楠。

  徐川站在一旁呆若木雞，這一下，他完全清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