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杜巧巧觀察著蘇樾的臉色：「我托人替你打聽了一下，蔡總對下屬的要求很高。聽說有一次倉信集團發在《平京晚報》上的報版出現了一處排版錯誤，當時是一個剛來的品牌主管定的稿，出街後被那位蔡總發現了，就直接讓那品牌主管走人了。」

  「要求高是好事，在高要求的領導下面做事，下屬會成長很快。」蘇樾臉色發白，卻故作輕鬆地說。

  「行吧，你就硬撐吧。」杜巧巧知道蘇樾的性格，也就不再追問。

  沉默了一會兒，蘇樾突然問：「那你呢，新來的集團CHO是男還是女？」

  「哈哈，聽說是個大帥哥，這下我對工作又有興趣了。」杜巧巧湊近蘇樾，壓低了聲音：「他會統管我們行政部與人力部，有好戲看了，人力部那位葛經理一定會拿出他所有噁心的招數來討好新領導。」

  蘇樾白了杜巧巧一眼：「行啦，人家惹著你啦。都是出來討生活的人，葛經理家裡負擔重，老婆才生了二胎，他當然想努力保住職位，最好還能升職加薪。人家是要養家啊，哪像你，混日子的富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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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你政治覺悟高。」杜巧巧吐了吐舌頭。

  葛建這個人在峰東的名聲不怎麼好，是個陽奉陰違之輩。對權力的欲望很重，當年是個小主管時就把那一點點權力行使得淋漓盡致，後來升為經理後，更是變本加厲。

  杜巧巧跟葛建可以說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有時候，蘇樾真的很羨慕杜巧巧，生活在富裕的家庭中，沒有太多的心眼，看什麼都是陽光明朗的，也沒有遇到什麼生活挫折，就算她不想上班，也有退路，回去接替老爸的全國連鎖印刷廠就行了。她最大的挫折，大概就是戀愛不太如意，總是遇不到好的男人。

  「小樾，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我戀愛了。」杜巧巧眨巴了一下眼睛，拿叉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你什麼時候沒戀愛過？」蘇樾頭也不抬。

  「這次是真的，因為我夢到了。」杜巧巧用叉子敲打著蘇樾的食盒：「以前那些都是浮雲，這個才是真命天子。」

  「哦，又是哪個富二代？」蘇樾只好配合著問。

  「哪有那麼多富二代！姐戀愛是只看臉的，真的，那張臉讓我覺得，魏總都得往後排了。」杜巧巧哼了一聲。

  「誰啊？」蘇樾感受到她這次語氣中的認真，和以往確實有些不同。

  「他……是魏總的朋友。等著吧，我一定會搞定他的。」杜巧巧用力叉了食盒中的一塊雞肉，放進嘴裡狠狠咀嚼著，仿佛那男人就跟這雞肉一樣，是她的下飯菜。

  杜巧巧瞪大眼望著蘇樾：「對啦，小樾，我給你講過我碰見過魏總的事沒有？」

  「沒有啊，什麼事？」聽到魏楠的名字，蘇樾的心無端地輕跳了一下。

  於是杜巧巧把她在清吧里撞見魏楠和皮夾克男的事給蘇樾說了一遍，整個過程不斷地發出驚嘆聲。

  「他的肌肉真的很硬朗，很……性感！」杜巧巧再次重申。

  蘇樾拿叉子敲杜巧巧的頭：「我的大小姐，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在那人眼中，你可能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過客。」

  「哎呀，你叉子上有油，我昨天才洗了頭。」杜巧巧腦袋急忙後縮，一面叨叨著：「你這女人太可怕了，簡直就是暴力犯。」

  「那就祝你好運。」蘇樾輕咳一聲伸出左手，杜巧巧與她清脆地擊了一下掌：「有需要我幫忙的，隨時說。」

  杜巧巧一揚頭，笑眯眯地說：「心意我領了，你那戀愛商就一小學生，姐可是戀愛高手。話說老天還是很公平的嘛，所謂職場得意情場失意，你一妥妥的女強人，腦仁都為工作鞠躬盡瘁了……」

  女強人，新來的那位集團首席營銷官蔡小華，才是女強人吧。蘇樾耳朵里聽著杜巧巧叨叨叨，微微走了神。

  ——

  平京市，即將到峰東上任的集團首席營銷官蔡小華躺在酒店大床上，穿著雪白的浴袍，半邊肩膀從松垮垮的浴袍中露出來，眼神濕漉漉地看著床邊正在穿衣的男人。

  男人背對著她，正將西褲提上來，把burberry襯衫扎進褲子裡，扣好皮帶，他轉過身來，赫然是倉信集團的大太子林倉之。

  蔡小華幽幽地說：「這麼快就要走？」

  「嗯，老婆今天生日，我忘記了。必須早點回去。」說罷，林倉之抓起沙發上的車鑰匙，放進包里，走到門口停了一下，又走回床邊，探身在蔡小華唇上輕點了一下：「寶貝兒，今天你很有勁兒，我很喜歡。」

  「那就多留一會兒。」蔡小華伸手摸上林倉之的臉。

  林倉之臉上泛起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將蔡小華的手拉下來：「乖，過幾天再約。」

  聽到林倉之關門而去的聲音後，蔡小華的全身松馳下來，原本幽怨的眼神瞬間消失在眼底，她從床上下來，走到穿衣鏡前。

  鏡前的女人皮膚蒼白，眉眼疲憊，細看眼角，已經有了淡淡的皺紋，雖然如此，她的五官依然可以稱得上美艷，她年輕的時候，可是個響噹噹的美人。

  她33歲了，身材管理十分得當，整個人顯得瘦削高挑，但同時，因為少肉，她的臉上漸漸有了刻薄之相。她皺了皺眉，將左邊松垮下來的浴袍攏緊，走到窗台前，坐上去，點上一支煙，望向窗外。窗外的城市並未睡去，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分，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每次和林倉之約會後，她都是獨自一人在酒店睡到天亮。她的老公在另一個城市工作，他們聚少離多，她從不過問他的事，他也如此。

  「還是老了吧……」她發出喃喃自語聲，低到幾不可聞。

  她年輕的時候，認識了林倉之。那時，她還是一名印刷廠女業務員，入職前三個月，一單業務也沒有做成，連保底工資也沒有，而老公的製藥廠也在裁員，她媽媽重病卻沒醫保，一家人為錢而發愁，正進入山窮水盡之時。

  就是在她最窮困潦倒的時候，她遇到了林倉之。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約見了倉信集團品牌部的一名品牌專員，她進入了倉信集團的辦公大樓，在大堂前台登記，沒料到那品牌專員臨時變卦，說沒有時間聽她講業務，讓她回去。她又委屈又焦急，在大堂里掉眼淚，被走出電梯的林倉之遇見。

  後來，她才認識到，遇到林倉之，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劫難。

  林倉之解了她的燃眉之急，給了她一筆在她看來金額巨大的印刷業務，她保住了工作，拿到了印刷廠的高額提成，林倉之成了她的大恩人。不久後，林倉之對她展開了追求，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拿下了她，因為他承諾只要她跟著他，他就會把她調到倉信集團品牌部。

  她成了林倉之的情人，而林倉之沒有食言，他讓蔡小華進入了倉信集團的品牌部，在這樣一個部門，連專員都必須是985、211的畢業生，蔡小華只有大專學歷，林倉之替她買了一個假的本科文憑，讓她搖身成為了主管。接著，在一年的時間裡，她又成為了經理，再一年後，她成為了總監。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林倉之給予的。

  最初，她還抱有林倉之離婚再娶她的夢想，她甚至想好了與自己的老公先離婚，然後等著林倉之。然而，當她進入倉信集團之後，她發現她是在做夢。林倉之是倉信集團的大太子，老婆是名門閨秀，門當戶對，表面上恩愛和美，他是絕不可能跟她這種出身的人在一起的。

  她永遠只能成為不能見光的情人。而且，後來她知道，她並不是唯一的情人，這讓她非常痛苦。然而，痛苦著痛苦著，也就麻木了。

  這一次，林倉之告訴她，要帶她去峰東集團，讓她成為集團的首席營銷官。她明白，她就是林倉之的一枚棋子，他會最大限度地利用她。她知道他需要用她來摸清整個峰東的營銷體系，摸清峰東公司水深水淺，甚至還會有更多更多的事，需要她來做。

  她知道他要對付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魏楠，不僅僅想要毀了魏楠的事業，更要毀去魏楠在董事長林長生那裡的地位，毀去魏楠的自信，毀掉魏楠這個人。就像，很多年前毀掉江依元一樣。

  這些，她完全不介意，她早就學會運用男人的方式來思考問題，她會衡量她能從中得到什麼，她的利益點在哪裡。跟了林倉之許多年，他把她打造成了跟他一樣的人。

  她很空虛，如果沒有很多很多的愛，那麼，她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手機的震動打斷了蔡小華的思緒，她以為是林倉之，有些驚喜地從腳下拿起手機，但看到來電顯示後，她的神色冷了下去。那名字是汪東來，她的丈夫。

  「嗯，老汪，什麼事？」

  「我到家了，你在哪裡？」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疲倦的聲音。

  蔡小華有些不耐煩：「你不是在南平市嗎？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對，事情做得比預想中快，所以大家都提前回來了。你什麼時候下班？要一起吃個晚飯嗎？」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我OA上還有一些流程要處理，弄完了就回來。」蔡小華掛了電話。

  汪東來站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臉色鐵青，一腳踢翻了放在地上的行李箱，頹然地跌坐在沙發上。

  「當我是個傻子吧……」

  他恨恨地低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