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職

  悅瀾灣開盤大賣，給營銷部吃了一顆定心丸，對於總經理陸俊來說，也有了一些傍身的籌碼。

  峰東地產當前的狀況，正向著被魏楠一手把控的趨勢飛奔，雖然這位新總裁初來乍到，卻很快摸清了峰東的底子，手起刀落砍了虧損的峰葉裝飾公司，又請到了經驗豐富年輕有為的高雲飛來當物業公司總經理，把物業公司原領導班子一鍋端了，連那狡猾得跟狐狸一樣的物業公司總經理肖念也一聲不吭，竟然從一把手位子上退下來甘當二把手，手段不可謂不厲害。

  陸俊呷了一口剛泡好的老班章，愁眉苦臉地嘆了一口氣。如今之路有兩條，一條就是找到更好的下家，跳槽走人；一條就是忍氣吞聲，退居二把手，同物業公司肖念一樣，從總經理位子上退下來成為副總經理。

  他私下裡托朋友幫他找新的地方，在他們的推薦下去了好幾家公司，跟老闆們一一面談。起初信心滿滿，談的都是本地TOP10的公司，但別說跟老闆見面，人力總監那一關他都沒有過。記得那個人力總監拍了拍他的肩，陰陽怪氣地說：「陸總啊，你的確入行十幾年，但我們HR圈有一句老話，『是你積累了十幾年的經驗，還是一個經驗用了十幾年』，這兩者還是有本質區別的。而且，外面的世界複雜著呢，呆在舒適圈其實也蠻好的，很適合你。」

  言下之意，是指他陸俊在峰東過慣了好日子，能力與野心不匹配，實在是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聽了這話，陸俊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後來，他主動降低標準，去面談了本地TOP30的公司，見到了公司老闆，那談得，可真叫一言難盡。幾家公司挨著談完之後，他那點可憐的信心便蕩然無存。

  

  當然，他也可以選擇自降身份去區縣，成為三、四線開發商的總經理，薪酬減半，但至少可以保住自己一把手的位置。不過，他心裡清楚，那也只是虛名。

  在峰東他尚能左右迴旋，是因為他資格老，熟悉公司的制度與流程，熟悉企業文化，熟悉員工與管理層，而一旦去了新的公司，這些優勢不復存在，他將面對全新的環境，更重的業績壓力，更加狼性的企業文化，更加複雜的派系爭鬥，別說是迎風衝浪，他不被淹死都算好的。

  算來算去，他，似乎只有在峰東留下來當副手這一條路了。

  手機放在桌上震動了許久，剛靜下去，他才回過神來，看了未接來電顯示，是魏楠。陸俊心裡一驚，急忙打了過去：「魏總，不好意思，剛才沒看見您的來電。」

  「陸總，我在辦公室，請你來一下。」魏楠簡單地說了一句就掛了電話。

  雖然紅頭文件就要下達，陸俊很快能從公共渠道得知被降職的消息，但陸俊畢竟是區域公司的總經理，之後還有用得上他的地方，魏楠必須要安撫一番。雖然早已有人將陸俊跟多名獵頭接觸，並去外面公司應聘的消息告訴了他，但魏楠並不打算說破。面子，魏楠必須給到陸俊，同時也必須讓陸俊明白，留在他的身邊，為峰東好好做事，才是陸俊最好的後路。

  陸俊急急忙忙往總裁辦公室走，一路上驚疑不定，不知道那把懸在自己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是不是要落下來。

  進了總裁辦公室，陸俊看見那位不苟言笑的總裁臉上帶著微笑，對他指指會客沙發，示意他坐那兒，然後遞了一瓶礦泉水給他。陸俊接過來，連聲道謝。

  魏楠坐在他身邊，打開礦泉水，輕輕喝了一口。他比陸俊年輕太多，可陸俊分明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忍不住開口：「魏總，您找我是有什麼事吧？」

  魏楠拍拍陸俊的肩膀，他看得出來陸俊很緊繃，讓他放輕鬆：「關於公司集團化一事，還想問問陸總的想法？」

  想法？他能有什麼想法？紅頭文件都下來了，已經是板上訂釘的事，他能說什麼？這是要試探他對公司政策的擁護度與執行度吧。陸俊微一思付，立刻明了。

  「魏總，對於集團化一事，我覺得峰東早該這樣，我是舉雙手雙腳支持的。有了集團化的組織架構之後，才更加有利於我們對外拓展，對內，也更有利於公司的管理。」

  「組織體系是與階段性發展掛勾的，過去趙董事長帶領著老峰東的時候，架構與公司發展是匹配的；現在，公司進入了快車道，如果不能在五年內成為千億房企，我們面臨的，就是在房地產市場被淘汰。」魏楠悠悠說道：「所以，我們當下的組織架構變革，以及團隊人員重組，都是為了峰東長遠的目標。」

  「是是是。」陸俊連連點頭，預感到魏楠就快說到重點了。

  「陸總勞苦功高，經驗豐富，為峰東的發展奉獻巨大，只是……」魏楠頓了頓，繼續往下說：「公司進入快車道後，工作節奏會非常快，陸總畢竟年紀在這兒，所以，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想把你的工作重心稍微調整一下。過幾天江城區域公司會來一個新的總經理，他屬於進攻型特質，和你守成型互補，我想請你任副總經理，你人脈熟，也了解峰東的流程制度和企業文化，可以好好幫助支持他。由他來負責拓展、研發設計和營銷口，你負責人力和行政口，另外，我還會給你們再配一個副總經理，專門負責工程口，成本和財務還是由我直管。陸總，你看，這樣的安排有什麼意見沒有？」

  陸俊的全身就跟澆了一桶冰水一樣透涼，他猜測是一回事，親口聽到魏楠說出來又是一回事。他控制住臉上僵硬的肌肉，努力擠出一個微笑：「魏總這個安排挺好的，我沒有意見。」

  「所有的人員安排與架構改革，都是為了更好的峰東。陸總能夠認識到這點就能夠理解我的苦心了。你是峰東老人，需要你在這個關鍵時刻付出更多的精力，也需要犧牲一定的權限，但是，為了感謝陸總在峰東多年的貢獻，你的薪酬是不變的。」

  「對於公司內部的精神下達，我還指望著陸總，新人們來了之後，陸總多多費心。要是有什麼難處，也可以跟我直說，我會幫你解決。」

  魏楠保住了陸俊的實得利益，雖然陸俊的管理權限變小，但是薪酬不變，這意味著陸俊工作會比現在更輕鬆。陸俊是一個務實的人，當下，能保住收入就行，至於權力爭奪，那是以後要考慮的事。

  陸俊的眼睛終於不被察覺地亮了一下：「放心吧魏總，新人們來了後，我會好好帶他們的。」

  此時，魏楠的手機突然響起來，魏楠拿起來看了看，站起身來打算走到窗邊接電話，陸俊立刻跟著站起來：「魏總您先忙，我先下去了。」

  魏楠拿著手機，對他點了點頭。陸俊離開時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魏楠的手機來電顯示的是：鍾先生。

  「鍾先生，你從加拿大回來了？」魏楠看著關上的門，接了電話。

  「是的魏總，那人在我到之前又跑了，線索斷了，對不起。我聽您說了高速路上遇到的意外之後，就想先回來幫您解決一下這個事。」

  「嗯。有眉目了嗎？」

  「在江城我還是有一些資源的，查得差不多了，魏總，主謀是一個姓趙的人，叫趙東，是峰東裝修公司總經理，估計跟您有點過節。」

  「好的。我知道了。」

  「需要我替您教訓下他嗎？」

  「當然。」孔夫子說：以直報怨，以德報德。魏楠絕不是以德報怨的人。「再查一下還有沒有幕後的人，重點是，跟五年前的案子有沒有相通之處。」魏楠輕輕點了點頭，又補上一句：「別出人命。」

  「放心。」

  掛了電話，魏楠陷入了沉思。趙東果然是個混子，在高速路上這樣動他的車，完全就是想要他的命，下手沒有輕重，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泄憤了。

  不過，那人的腦子也不太夠用，高速路收費口怎麼也有監控，就算中途下道離開，想要查出肇事車也是輕而易舉的事，無論是租車或是套牌車，依現在的刑偵手段，鋪天蓋地的監控鏡頭，簡直就是天網一般。

  ——

  中午在公司食堂打飯的時候，杜巧巧一個勁地給蘇樾使眼色，蘇樾端了食盒，跟著杜巧巧坐在靠牆的角落裡。

  剛落座，杜巧巧就急忙說：「小樾，你聽說了吧，公司架構調整的事。」

  蘇樾叉了一塊土豆，咬了一小口：「你這是新聞嗎？這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事。」

  「你聽我慢慢講啊，真是沒有耐性。」杜巧巧瞪了一眼蘇樾：「聽說下個月要來的集團CMO是個女強人，精明能幹，是業界出了名的狠人，叫蔡小華，她可是你職能線上的直接領導，這你不知道吧？」

  雖然不知道蔡小華這個人，但聽了杜巧巧的形容，蘇樾不由得一愣，面色沉了下去。

  通常，區域公司總經理管理著拓展、成本、財務、運營、營銷、研發、行政、人力、工程好幾大版塊，每一個版塊的領導者都必須能獨擋一面。陸俊作為總經理有管理的重心，他很看重成本、財務、拓展、工程版塊，基本是由他直管，什麼事由他來定。蘇樾作為營銷版塊的負責人，因為專業能力強的緣故，深得陸俊信任，他也騰不出來更多的時間與精力來直管營銷，所以他給予了蘇樾足夠的權限，只要是營銷版塊內的事，都由蘇樾作主。現在來了個CMO，一定會對她的權限有制約。

  事實上，並不是權限的問題，蘇樾擔心的是工作效率。層級越多，工作的效率就越低，而江城區域公司的營銷部之所以能一直高效地處理各種事情、推進各種營銷政策，那是因為營銷一把手蘇樾有決策權。

  未來，CMO到崗之後，大到公司年度營銷策略，小到一個樓盤的開盤方案，如果那位CMO蔡總與蘇樾的觀點不同，那麼勢必會造成工作效率降低，問題頻出。

  蘇樾苦惱地嘆了口氣。

  這職場生涯，真是沒一天消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