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縣看地

  接下來的時間裡，蘇樾盡職盡責做到了一個好下屬的本份，從段鵬那兒收到梁縣的房地產市場概況後，給魏楠做了一個匯報。

  魏楠將車開得飛快，硬生生地將兩個半小時的車程縮短到了一小時五十分鐘，到了梁縣後，魏楠沒有聯繫梁縣的牽線人。他打開手機里的規劃定位APP，對照著事先拿到的地塊資料，定位到編號為LP19056的地塊，風馳電掣地把車開了過去。

  到了地界周邊，魏楠的車速降了下來，圍著地界緩緩開了一圈後，他帶著蘇樾下了車，雙眉緊鎖。

  眼前這塊地位於梁縣的新城與老城的交界處，地塊雖然大，但落差也大，最大標高與最低標高的落差僅目測就有50米，地塊中間和周邊零零星星有幾家手工作坊一樣的製鞋廠，方園200米內都瀰漫著一股製鞋廠的化工惡臭，地塊東北角有一個高壓線走廊。除此之外，周邊的居民樓很少且簡陋，人口並不多。

  魏楠帶著蘇樾走進了地塊，不緊不慢地問：「這塊地……你怎麼看？」

  地塊內並沒有道路，估計平時也沒有什麼人來這荒坡亂走，只有貓狗或是別的動物跑出來的小道，跟旁邊的比，也就是草叢要偏矮一些，更伏在地上一些。人走過草叢時有各種昆蟲亂跳著蹦向兩邊，以青色的蚱蜢居多。

  「梁縣大力發展新區，剛才我們下高速經過的就是發展中的新區，看起來城市面貌還不錯，路面寬敞整潔，有好幾個商場，新開發的小區也不錯，規劃與外立面都能匹配這個嶄新的城市，哦對了，政府機關也都在新區。」蘇樾頓了頓：「舊城嘛，建築跟新區沒法比，畢竟老城區的規劃要落後太多，但是舊城區有個好處就是人流聚集，商業相比新區更繁榮一些。而我們現在這個地塊呢，它位於新城與舊城的交界處，哪一邊都不占。所以從地段上來看，它不是一個理想的地方，借不了勢。」

  魏楠點點頭：「你繼續。」

  

  「從交通上來看，我們剛才在這兒站了有二十分鐘吧，只有兩輛公交車路過，人流很少。周邊自然景觀一般，反倒是那幾家製鞋廠的化工影響和東北角的高壓線走廊，是標準的地塊毒點，未來它們一定會影響銷售價格。移除高壓走廊的價格極高，會大大增加我們的成本，同時，地塊落差大，工程方面的土石方量會比較大，也會拉高成本。」

  蘇樾眼望前方，搖了搖頭：「梁縣的樓面地價平均在5500元每平米，對方給出的樓面地價是8700元每平米，實在是太高了，我個人覺得，這塊地不值得拿，因為並不優質，未來很難實現良好的銷售。而且我們的主力戰場在江城主城區，突然要拉個團隊到梁縣來，各方面成本會很巨大，戰線太長，這塊地的利益點又不夠，對我們來說是極大的損耗。與其拿這個雞肋地塊，不如在江城主城區多花點錢拿好地，不管在高溢價還是實現公司品牌力上，都更有價值。」

  「你覺得呢，魏總？」蘇樾一口氣說完後，轉過頭望向走在身邊的魏楠。

  「英雄所見略同，這塊地沒有價值。」魏楠點了點頭。

  他微微有些煩躁，為了看這塊地一去一回好幾個小時，時間現在是他最寶貴的東西。蘇樾說得對，梁縣樓面地價平均在5500元每平米，這塊地每平米如果在3500元到4000元倒還可以考慮。可計劃書上寫的是8700元，價格標的如此之高，沒料到竟然是一塊無法入眼的地。

  也怪他自己，對梁縣不熟也從未來過，要是來過一次，至少也會有個初步的印像。

  魏楠皺了皺眉，那個朋友，為什麼要讓他來看這塊地呢？明知道他會看不上眼，卻一心促成，催命一般地讓他過來，為什麼？

  他低頭看了看身邊的蘇樾，自嘲地笑了笑。當初他答應朋友來看地，有很小的一部分原因，是想跟蘇樾單獨走走吧。他騙不了自己。

  此時，天邊的夕陽收回了最後一抹霞光，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蘇樾突然覺得肚子好餓，這才想起還沒吃晚飯，這樣一走神，高跟鞋踩到了硬土地上的沙石，腳一打滑，人直直往後摔，她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抓住什麼東西，隨即覺得右臂一緊，魏楠在她後腦勺快要著地時把她提了起來。

  「啊，謝謝魏總。」她站穩後拉了拉緊身的小黑裙，尷尬地道謝。

  離得太近，跟下午魏楠舉著她的腰托她上車時一樣，蘇樾又聞到了魏楠身上淡淡的薄荷味，甜潤微辛。蘇樾的心跳漏了一拍。

  這時，魏楠的手機震動起來，顯示出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他挑了挑眉，按了接聽。

  「哎，魏總是吧，我是申亮啊，您到我們梁縣了嗎？」

  原來是地塊的牽線人，魏楠臉上立刻帶上了職業笑容：「申總，我們在梁縣，已經看過地了。」

  「什麼！您已經把地看啦，哎呀，魏總過來為什麼不提前通知我呀，我準備了一下午就是在等您啊，那我現在就過來。」

  蘇樾在旁邊聽著都覺得假，哪有天黑了才給魏楠打電話的啊，分明是不想作陪。如果真有心，那一定會在來梁縣的路上就跟他們聯繫了。

  魏楠似乎根本不在意別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他客客氣氣地說：「不用了申總，天已經黑了，我們就快要回江城了，回去我們會好好研究一下地塊的。」

  「哦哦，那也行，那魏總，我們就保持聯繫。」對方順坡下驢。

  魏楠掛了電話，有些費解。聽那位申總的語氣，一點也不像很著急的樣子。照理說這樣一塊地如果成交，他的居間費會很不錯。可是，如果不想得那點居間費，為什麼又急吼吼地要他下午就出發來看地呢？這又是什麼迷惑操作？

  魏楠長眉挑了挑，不再糾結於此，提著蘇樾快步往前走。

  蘇樾全副精神都放在了走路上，平時白天她視力還好，但在在晚上，因為有150度的散光，她看什麼都不太清，特別是現在沒有什麼燈的情況下。

  發現蘇樾老是踩在不該踩的地方，魏楠忍不住問：「你是近視眼嗎？」

  「不，但我是散光，夜裡看不太清。」蘇樾小聲嘀咕著。

  「怎麼跟雞一樣。」

  蘇樾：「……」

  你才是雞！

  蘇樾氣鼓鼓地被魏楠拖著走，右臂被他的手箍得牢牢的，很是疼痛，但若沒他提著她，她又完全看不清前面的路。這塊地原本就比較荒，路燈在遠處公路那頭，透過樹影隱隱約約能看到一絲絲光，雖然兩人都打開了手機上的電筒，但那光在一片漆黑中實在太微弱了。

  「我們還是不該走得這麼深，太黑了真的看不清，這塊地本就沒有市政道路，全是荒草，各種蟲子……」蘇樾很是懊悔。

  「嗯，還有蛇。」魏楠悠悠地說。

  蘇樾心裡一驚，感覺腳正踩在草叢中一塊軟綿綿的東西上，她全身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黑暗中看不清是什麼，她只好安慰自己這是一塊被人丟棄的破布，以強大的毅力控制住自己沒有失聲尖叫。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走到停車的平壩處，魏楠看了一眼蘇樾的高跟鞋，遲疑了一會兒，說：「你……其實你剛才在路上踩到了一隻死老鼠，它有點大。」

  「啊！你怎麼不早說？」

  蘇樾驚叫一聲，倒抽一口涼氣，全身汗毛直豎，背上冒出了一股冷汗，在土塊上不停摩擦自己的鞋底，試圖把死老鼠的留下的氣息擦掉。

  「我擔心當時說出來，你會嚇得吱哇亂叫，亂蹦亂跳，說不定更會把它踩得血肉橫飛。」

  魏楠似笑非笑地看著蘇樾，從車上拿了一瓶水遞給她。蘇樾氣呼呼地接過來，淋了一點水在紙巾上，然後細細地擦拭著鞋面，也把鞋底的泥抹掉。

  「很講究嘛。」魏楠一面喝水一面看著蘇樾擦鞋。

  「那是為了不把死老鼠的殘骸帶到魏總車上。」蘇樾哼哼著。

  「膽很肥呀，不錯，很沉得住氣。」如果這會兒蘇樾視力好，就能看到魏楠臉上微微的笑容，他似乎並沒有因為白走梁縣這一趟懊惱，反而很是隨遇而安：「想在梁縣找個地方吃晚飯嗎？還是直接回江城？」

  「算啦，我們直接回江城吧。」自己剛踩了死老鼠，哪有什麼胃口吃飯，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才對。更何況，面對這個老是作弄自己的領導，她更沒有胃口。蘇樾木著臉回答。

  「好，上車。」魏楠對她偏了偏頭。

  跟之前一樣，魏楠托著蘇樾的腰，輕車熟路地把她舉上了車。

  G65底盤高，直接在荒坡上又開出了一條路，呼嘯著躍上公路，直往高速路而去。

  魏楠開車極快，卻很穩定，雖然是在黑夜裡，他的速度絲毫不比下午白天時慢。蘇樾看著他一輛輛地超車，勻速140碼，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咳咳，魏總，您可以開慢一點兒，晚上高速路大貨車多，還是蠻危險的。」實在忍不住，蘇樾出聲提醒他。

  魏楠的速度放慢下來，控制在120碼，他挑了挑眉斜睨了一眼蘇樾：「今天這塊地的分析報告不用做了，給你減輕點工作量。但是，你需要做一個峰東地產的土地獲取策略方案，包括拿地區域、版塊，你跟拓展部彭總碰一下，匯總一下大家的想法，最後由你做方案給我。」

  「可是，這種土地方案不正是該由拓展部來做嗎？」

  「理論上是這樣，可是他們做得沒你好。」

  「魏總，這可不行，這是要累死我的節奏，而且，我人手也不夠。」

  「……蘇樾，領導給你安排工作，你都是這麼拒絕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