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刺殺

2024-06-06 02:33:01 作者: 凌樂之

  那兩個商販酒足飯飽,揚長而去。本來說好的密林撿漏也沒成行,兩人聊著天,走進一處叫金記當鋪的地方。趙熠和如蔓隨後邁入當鋪,只見剛才的一個商販端坐在高高的櫃檯後,帶著審視的目光看了看兩人,旋即掛上一個逢迎的笑容,熱情招呼道:「兩位客官,有什麼需要?」

  這種場合趙熠向來是不用出聲的,如蔓接過話道:「聽聞掌柜的這裡有件好物。」

  掌柜的眼前一亮,忙道:「您可找對人了,我這裡別的不敢保證,但貨樣樣都是精品。您想看哪件?」

  「我要契丹人的隨身飾牌。」

  掌柜的一聽,心道這兩人定是替契丹人出面來贖物的,沒想到劉麻子的貨能流轉這麼快,喜出望外,趕緊在櫃中翻找,很快就拿出一塊小巧的銅牌:「兩位看看,可是這個?」

  如蔓接過一看,這方形銅牌上雕刻著一隻獵鷹,雙翼張開,似要撲地,栩栩如生,可謂精美。她轉頭看趙熠,見他先是眉眼舒展點了點頭,很快又背過手,微微垂首沉思起來,便道:「正是此物,多少錢?我們要了。」

  掌柜的見兩人爽快,堆著笑道:「這腰牌材質雖不貴重,但雕工精湛,紋路稀有,我看二位也是識貨的,一錠銀子便宜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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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趙熠並未反對,如蔓就要掏出銀子,可手伸出半路反應過來,韓長庚不在,她哪裡有那麼多錢啊?她頗為狼狽而尷尬地看向趙熠,但趙熠是個不理俗事的主兒,更不可能隨身帶金銀。只一眼趙熠就明白了她的難處,微微搖了搖頭,臉上並未見慍怒,從容要來一張紙,蓋上祐王印對掌柜的道:「此乃本王私印,以此為證,稍後會有下人給你送來銀子,東西本王有用,先拿走了。」

  這把賒帳說得如此風輕雲淡且理所應當,掌柜的還是頭一回見,但他在京師從商多年,看到紙上端正莊嚴的「祐王章」三字,瞬間掂量出這王印的分量,再大的不滿也憋在肚子裡,趕緊從櫃檯後鑽了出來,恭敬獻上腰牌,諂笑著鞠躬道:「祐王爺大駕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這銀子什麼的都是小事,不急不急。王爺要不要喝口茶,再看看店裡其他上好的貨色?」

  趙熠拿上腰牌,擺了擺手,很隨和地說道:「不必了,本王還有事。」說著,便跨出了當鋪的大門。

  如蔓垂著頭,提心弔膽地跟在身後。這次真是她這個做小廝的不懂事了,竟勞煩主子動用自己的名號向當鋪掌柜賒帳!這事兒傳出去豈不是又讓人編排一齣戲來!她懊悔地捶了捶腦袋,準備主動認錯,卻聽到趙熠道:「下次給你銀子,就不要推辭了。」

  如蔓趕緊應道:「謝過王爺,小人遵命。」

  趙熠本想去一趟沉香棚,但這邊還欠著當鋪的銀子,他不是愛占便宜、言而無信之輩,於是決定先回王府。待他差遣好送錢的下人,才終於吃上今天的第一口熱飯。

  只不過,這飯吃得食不知味,他一邊吃著,一邊反覆擺弄手裡的腰牌。如蔓原本坐在下首喝著魚湯,見狀好奇道:「王爺在哪裡見過這塊腰牌?」

  趙熠放下筷子,將腰牌攥得緊緊的,神色凜然:「在宮宴上,我曾見幾個遼國高階侍衛腰間別著這種腰牌。」

  「什麼?」如蔓心裡咯噔一下,驚得手中的湯勺差點掉在地上,腦中飛速旋轉。都亭驛原來的門房曾說過,韓為道發現六皇子的屍體後,點了三個人回遼國報信。都亭驛在汴京城的西南邊,契丹人回國應該走城北的景龍門出,怎麼繞也繞不到東南邊的玉水街沉香棚啊?除非,除非…

  「難道契丹人去找過煙柳班的人?難道他們早就知道了兇手?」話說出來,如蔓都覺得匪夷所思,但似乎這才是最合理的解釋。

  趙熠心中升起一股躁氣,騰地站起身來,捏著腰牌來回踱步:「我反覆地想,反覆地推演,所有的證據最終都指向這樣的一種可能。發現六皇子的屍體後,韓為道為什麼不立刻進宮,而是召集親衛密談了一個時辰?為什麼要換下六皇子原來的衣服?為什麼軍醫要謊報六皇子的死因?為什麼韓為道不讓我們驗屍?種種跡象綜合在一起,那些契丹人不僅知道兇手是誰,而且似乎並不想讓我們查出真相。」

  如蔓實實在在地迷惑了,她探案驗屍很有一手,可面對這樣錯綜複雜、激起兩國政治暗潮的推演結果,她百思不得其解:「他們明面上限定我們五日內查出真相,暗地裡瞞天過海替兇手遮掩,這是何意?遼國可是結結實實死了一個皇子啊,難道就這麼算了?難道是韓為道賊喊捉賊,買兇殺人,自導自演?可他已經位極人臣了,圖什麼啊?這不是自絕死路嗎?他總不可能是想棄遼投宋,把這個當作投名狀?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是韓為道主謀,其他契丹人那麼多雙眼睛都看見了六皇子的屍體,又怎麼會同意替他遮掩呢?這這…怎麼都說不通呀…」

  如蔓心中的疑問如連珠炮一般冒了出來,腦洞也越開越大,說得自己都覺得可笑至極。她停頓了一會兒,又提到另外一個問題:「本案還有一個圊廁消失之謎沒有解開。按照我們的推理,煙柳班的人是殺害六皇子的兇手,那麼他們必須在不到兩刻鐘的時間裡溜到圊廁,在房公公和布格的眼皮底下,無聲無息地制伏人高馬大、武功高強的六皇子,並將他帶到閤門廳。他們是怎麼做到的呢?」

  趙熠在一旁聽著,沒有言語,正如如蔓所指出的,整個案子的邏輯尚不通順,一定還有關節沒有打通,真相依然掩藏於層層黑暗之下。

  可是,時間只剩最後一天了。

  「時間不夠了,我們暫且不管韓為道這麼做的目的。他們要的是殺害六皇子的兇手,所以現在當務之急依然是尋找煙柳班諸人,以及破解圊廁的秘密。其餘的,就留給韓為道自己向他們的皇帝解釋吧。」趙熠決定先抓住核心重點,其他衍生出來的問題都往後靠邊。

  如蔓從自己的發散思維中迴轉過來,覺得趙熠所說的是目前情況下的最優方案,附和道:「王爺所言甚是。」

  「走吧,我們現在去找盧昇,看看開封府有沒有新的進展。」趙熠抬頭望了眼漸漸西斜的太陽,舉步向外走,「對了,帶上銀子,以備不時之需。」

  兩人剛出府門,延莫匆匆跑過來躬身道:「啟稟王爺,洵王殿下請您今晚酉時臨仙閣一敘。」

  「我沒空,你替我回了吧。」趙熠乾淨利落地拒絕,說著就要登上馬車。

  「可洵王殿下說有要事相商,請您務必前往。」延莫尷尬地摸摸頭,不知為何,這段時間自家王爺和洵王的關係冷淡了不少,可洵王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王爺若是不去,那就太不給人情面了。

  「洵王殿下…會不會得到了什麼有關案件的秘密消息?」如蔓小心翼翼道。

  趙熠沉默片刻,逕自上車坐定,對車夫吩咐道:「去臨仙閣。」

  如蔓緊跟著鑽進車廂,不解道:「現在時辰尚早,為何不先去開封府,再去臨仙閣?」

  「臨仙閣在外城,要在酉時前趕到,現在就要出發了。」趙熠道,也不知洵王葫蘆里賣的什麼藥,竟約在了那麼偏僻的地方。

  如蔓聽了心裡暗自琢磨,洵王有什麼事情不能過府商議,而是選擇外城的酒家,難不成府中隔牆有耳?一時間,她又想了很多很多。

  馬車一路向西,顛簸許久終於停在了汴河邊一座華麗的建築前。這樓有三層高,丹柱碧瓦,畫棟飛檐,門上一塊大匾寫著「臨仙閣」三個字。如蔓隨趙熠走進閣中,出乎她意料,閣中很安靜,入眼便是一個鬱鬱蔥蔥、流水潺潺的室內花園,花園的東西兩廊下分布著很多獨立的閣室。原來這臨仙閣只設閣間而沒有散座,十分適合達官顯貴們聊點秘密而隱私的話題。

  臨仙閣的小二明顯受過專門的調教,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快咧到耳根的燦爛笑容,如果客人經過,他們會停下腳步側過身,向客人彎腰致意。趙熠和如蔓被熱情地引上三樓一個閣室,等待洵王前來。

  這閣室布置得甚為雅致,窗外便是寬闊的汴河,夕陽餘暉下,河兩岸的風光映在粼粼河水中,清韻悠悠。連趙熠也不得不承認,洵王選的,確實是個好地方。

  兩人在閣室內等了許久,酉時已過,卻始終不見洵王的身影。這種時候,即使主子不吩咐,下人也應有所行動,於是如蔓貼心地起身道:「王爺,小人去看看,也許洵王殿下就快到了。」

  趙熠沒有反對,轉頭望了眼窗外,一彎新月已經爬上了夜空。

  如蔓大步走到房門口,正要開門,門卻被人從外推開。一個身形瘦小的店小二端著茶盤,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與如蔓擦身而過。如蔓待他進了門,正要跨步向外走,突然腦中一道亮光滑過,渾身細細密密地湧起一陣戰慄,她咬緊牙根猛地回身向前一撲,使盡全身力氣將那個小二撞到一旁,口中厲聲疾呼:

  「王爺小心!有刺客!」

  那刺客一心防著趙熠,壓根沒把葉如蔓放在眼裡,驟然被撞,身形一偏,手裡的茶盤一斜,熱茶潑了滿身,茶壺摔得稀碎。他迅速調整過來,飛身向前直奔趙熠,口中吐出幾發銀針,正沖趙熠胸口。

  不過,如蔓的速度更快,她方才撞向他時已預料到刺客一定會朝趙熠出手,頃刻間奮身一躍撲到趙熠身前,替他擋下了凌厲的銀針。

  趙熠神色一凜,環手抱起如蔓,一腳掀翻面前的桌子。那刺客閃身一躲,見一擊不中便加強了攻勢,再吐出幾枚銀針,又掏出一把短刀,凶神惡煞地沖向兩人。趙熠雙手抱著如蔓無法還擊,只得上騰下躍,將足踏之處的所有物品勾起狠厲地踢向刺客。

  面對凌厲的還擊,刺客剛開始還躲閃一二,後來索性不管不顧,任憑那些瓶瓶罐罐、桌椅板凳撞在身上,大有同歸於盡之勢。其中一個瓷瓶撞上他的鎖骨,啪嗒一聲脆裂開來,在他脖子上劃出數道血痕。那刺客依舊毫不在乎,擦都不擦一下,只盯著趙熠撲將過來,尖刀直刺他的面門,趙熠旋身虛步一晃,堪堪避開了刀鋒,卻沒想到那刺客左手靈活一轉,轟出一記重拳打在趙熠背上,震得他噴出一口鮮血。刺客乘勝追擊,欲再落一刀直接斃命,趙熠眼見被逼到絕處,低呼一聲:「抱緊了!」,一腳踹開刺客,徑直衝向窗戶,飛身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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