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監
2024-06-06 02:09:59
作者: 蘇佚
「你真不打算救寧王殿下麼?」阿霧又問了一次。
就從阿霧進來,到煮這麼一壺茶的時間裡,他已經不嫌煩的問了三次了。
顧傾墨在湖抱軒坐了一天,這會兒天都黑了,阿霧才從外面回來,剛進了湖抱軒,結果就一直叨叨蘇介的事。
他不嫌煩,顧傾墨都嫌累。
「我說的很清楚了,晉承偃這次想要的不是蘇子衿的命,或者說,只是讓蘇子衿給晉承修陪葬。」顧傾墨又一次不耐煩地回道。
阿霧一邊泡茶,一邊道:「那和你救寧王殿下不相悖吧?」
「我哪兒來這樣的心力?」顧傾墨瞟了他一眼,「我能救下晉承修這條金貴的命,都算是我本事大了,這次是晉承偃站了主導位置,我們被動且無法可行。」
阿霧笑了笑,就好像顧傾墨是個沒長大還在撒嬌的小孩子:「別人說沒有辦法,我姑且還能信,你?說出去誰信!」
顧傾墨灌了一盞茶,怒道:「瀾王牽涉黨爭,原本就是早早鮮露端倪,秋獵一事安排我不是沒有提醒過蘇子衿,原就是他技不如人,沒有護好瀾王不說,而今還將自己也搭了進去,難道要怪到我的頭上?」
阿霧反駁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寧王殿下的脾氣秉性,素來是以理服人,溫柔恭謹的,你提醒他,難道是要他先對易城侯下套?」
「防微杜漸本就須面面俱到,將事情做到環環相扣,」顧傾墨高聲道,「他下不去這個狠手,便是先讓別人拿到刀,他若是無力爭奪或者無法逃避,便就是死路一條。」
「小姐!」
「你與我爭論不休也無法,此事本來就不在於我會不會救蘇子衿,」顧傾墨無奈地說道,「而是晉承修能不能保的下來,你也是昏了頭了嗎?」
「可是我們就想你將寧王殿下全須全眼地救出來,其他人我們管不著!」阿霧爭道,「況且這件事本來就是晉承偃對著那些皇子去的,寧王殿下只是給他們陪葬,憑什麼。」
顧傾墨很是無奈:「對!所以我說了,我扶持的是晉承修,不是蘇子衿扶持的晉承攸,他站錯了位,就該為此付出代價。」
阿霧嘆了口氣:「你應當知道,唇亡齒寒。」
顧傾墨擺了擺手:「那一天總要到來。」
阿霧問道:「那看來比起到時候你得和寧王殿下他們面對面算計,是更願意和易城侯交手咯?」
顧傾墨這回沒有那麼快接上阿霧的話,看著遠處停頓了很久,才道:「什麼樣的人,就該和什麼樣的人廝殺,這樣才公平。」
那聲音沙沙的,莫名帶出一股失望的味道來。
阿霧看著她,嘆了口氣。
所以,顧傾墨,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你又以為你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你真的認清自己了嗎?
「你真的要用這種方式將瀾王和寧王殿下保出黨爭的棋局?」阿霧忽然吐出這麼一句,將顧傾墨驚得心猛地一跳,渾身緊繃。
她身上那種淡淡的憂傷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無奈、煩躁,以及怒不可發。
她緩緩地咽了口口水,沉默良久,卻並未作答。
「所以你是真的不打算救寧王殿下了嗎?」阿霧仍不死心,又問了一次。
顧傾墨長出了一口氣,故意冷了目光:「我為何要保他們?」
阿霧垂著眉眼,並不去看顧傾墨,低低的嗓音響起:「阿墨,不管你究竟有什麼謀劃安排,我明白你不會放棄寧王殿下,但是還請你將寧王殿下早早完好無損地從刑部救出來。」
他抬眼看向顧傾墨:「這於我們每個人,都真的很重要。」
「你還真是堅持。」顧傾墨真是怕了他了。
阿霧看著她的眼睛,無比認真的道:「若要說堅持,寧王殿下排第二,便沒人能排第一。」
顧傾墨真是想生氣,可卻怎麼也生不出氣來,她對阿霧,總歸是不會真的生氣。
這麼多年來,阿霧應當是陪著她最久的,也是最像她的家人的人,一直一直,像個哥哥一樣照顧她,認可她,支持她,極少時候會這樣認真地求她一件事。
「阿墨,」阿霧叫了顧傾墨一聲,「我知道你這幾天有很多心事,你心裡煩,很不知所措,現在也只是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來,我本不該拿這些你一而再再而三確認了答案的事來煩你。」
顧傾墨沒有說話。
「可是我真的希望你能考慮清楚,」阿霧認真的看著顧傾墨,「救不救寧王殿下這件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不是往常你硬著脾氣就可以說不救就不救的。」
「寧王殿下...他身上背著的,不是他一個人的命。」
「誰身上不是背著別人的命呢。」顧傾墨輕輕的說了這麼一句。
阿霧深深吸了口氣,似乎很是無奈,顧傾墨沒有看他。
她不想看,也不敢看。
阿霧道:「芮大夫這幾日也求你了吧?現在我也來求你,想辦法去救寧王殿下吧,晉承偃他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打壓眾皇子的機會的,你心裡清楚的很。」
「所以你們為什麼都要我救他!他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啊,」顧傾墨耍無賴道,「他有爹有娘的,怎麼還要我一個沒爹沒娘的去救他?」
「寧王殿下和你說什麼了是嗎?」阿霧問道。
顧傾墨皺了皺鼻子:「你們都知道他的事,你和阿芮,你們都知道蘇子衿的事,都知道的比我多對吧?你們卻什麼都不願意和我說。」
阿霧皺了眉:「所以你救他出來,讓他自己和你說啊。」
顧傾墨氣道:「這麼長日子都不願意說的事情,你們辛辛苦苦都瞞著我的事,你覺得蘇子衿能讓我三言兩語問出答案來?」
阿霧嘆了口氣:「阿墨——」
顧傾墨第一次覺得阿霧不再疼自己,堵氣地問道:「那你究竟想讓我怎麼做?」
「至少先把他送去大理寺。」阿霧看著顧傾墨,認真地道。
顧傾墨愣了愣,忽然笑了起來,笑得很無力:「你們這是要催蘇子衿的命嗎?」
阿霧不是很明白顧傾墨此話何意。
顧傾墨道:「你難道忘了王侍中已逝世,而今大理寺是誰做主了嗎?」
阿霧蹙眉:「最危險的地方,或許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況且三公子再怎麼說,就算不查這樁案子了,那他也還是刑部的人,我們將寧王殿下弄到大理寺去,若萬一寧王殿下當真有個什麼好歹,三公子也不至於受了牽連。」
顧傾墨撇了撇嘴:「那我四叔難道不在大理寺任職了嗎?你也清楚,蘇子衿若出了什麼意外,那可就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聞言,阿霧皺了眉:「易城侯這次準備充分,連他自己的性命都敢搭上,我本就愚鈍,能有什麼辦法?絞盡腦汁也只能想出這麼一個還算能保全寧王殿下一段時日的辦法。」
「這也是想著他們能投鼠忌器,慢點兒動作,好讓我們有喘息的機會,這都幾日了,也不知道寧王殿下在裡面過得怎麼樣。」
顧傾墨咽了口口水:「蘇子衿這件事情根本不在於換大牢,就算刑部和大理寺都快要打起來了,蘇子衿還是不管在哪裡都討不到好,不必要去浪費時間心力給他挪個地方,關鍵在於那個刺客!」
阿霧認真的聽著,一聽顧傾墨說到了點子上,忙問道:「刺客?你什麼意思?」
顧傾墨嘆了口氣,還是沒辦法啊,對於這件事情,她仍做不到視若無睹。
「那個死在獵場的『刺客』,真的是那個射暗箭的人嗎?」顧傾墨緩緩地說出口。
阿霧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顧傾墨道:「若是我沒猜錯,晉承偃應當準備了兩份大禮給晉誠。」
「什麼意思?」阿霧不解。
顧傾墨喝了口茶,緩緩說道:「第一,晉承偃準備了兩個刺客,一個是真的射了那支羽箭的人,一個...只是那個真刺客的替死鬼。」
「他有這麼做的必要嗎?」阿霧質疑道。
顧傾墨看著他的眼睛道:「對啊,他這麼做的必要是什麼呢?難道只是為了讓那個刺客和蘇子衿扯上關係嗎?那整件事情,又如何才能與晉承修產生聯繫呢?」
阿霧垂下目光,靜靜思考了一會兒,猛地抬起頭:「第二個刺客,也就是真正的那個刺客,和太子殿下有關!」
顧傾墨點了點頭:「就看第二個刺客什麼時候才會被查出來了。」
阿霧一點就通:「如果是在寧王殿下被處決之前,那我們根本不用擔心寧王殿下的安危,可若是在寧王殿下被處決之後——」
顧傾墨歪著腦袋思考。
阿霧看著顧傾墨,忽然笑了起來:「其實你早就想好了怎麼救寧王殿下吧?你一直和我們強調這件事情的關鍵不在於寧王殿下,是因為你早就有了一箭雙鵰,能救兩個人的計劃吧?」
顧傾墨沒有回話。
阿霧笑了一下,臉上忽然流露出那種他特有的哀愁:「你啊,永遠都狠不下心來。」
顧傾墨沒有理會阿霧此刻的感嘆,正經著神色,道:「所以我們得趕緊,再送給晉承偃一個刺客。」
她沉著目光,冷冷地看著面前的阿霧。
阿霧咽了口口水,問道:「怎麼送?」
就在顧傾墨準備要細細講來究竟該怎麼救蘇介的時候,曉艾急急忙忙地沖了進來。
「小姐,小姐!寧王殿下他,他要死了——」
「什麼!」顧傾墨和阿霧同時從位子上跳了起來,喊出口。
顧傾墨和阿霧對視一眼,阿霧很自然地主動問下去:「你慢慢說,說仔細一點。」
曉艾喘著氣,瞪著一雙大眼睛,看看阿霧,又看看假裝一臉漠不關心的顧傾墨,目光又轉回阿霧臉上,道:「有好幾個人證明了秋獵前的寧王殿下和那個刺客有過神秘的來往,都是在各種不同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刑部有人拿到了流矢的委託人名單,那是流矢的規矩,委託人必須寫真正的住址,而那個刺客的營業狀態顯示為營業中,而委託人一欄,寫的是——寧王府。」
顧傾墨瞬間皺了眉。
阿霧急急忙忙地道:「能知道刑部是怎麼拿到的嗎?」
曉艾點了點頭:「沐辰去查了,發現是那個刺客自己要走的,流矢有備份,所以便給了他。」
顧傾墨緩緩起身,在湖抱軒中一邊踱步,一邊沉聲道:「那個刺客的確是蘇子衿的人,這可以確定。」
曉艾愣了一下,沒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
阿霧皺著眉:「看來阿墨你說對了,但是這個『刺客』的行為還是很奇怪。」
顧傾墨道:「這應當是晉承偃假借蘇子衿的身份讓他這麼做的,但是...蘇子衿究竟是想讓他做什麼,這是個問題。」
阿霧皺著眉。
顧傾墨沒想一會兒,便道:「沐辰去查昨日不在晉承偃身邊的人中,有哪個行蹤可疑,曉艾去查晉承偃入獄這段時日,是否有誰去見過他,阿霧...去查夏侯競。」
阿霧應了。
顧傾墨忽然道:「去讓流嵐安排,我要去刑部,見蘇子衿。」
阿霧和曉艾乍一聽到,都愣在了原地,沒及時反應過來顧傾墨說了什麼。
直到顧傾墨看向他們倆,又一本正經冷著一張臉對他們說道:「我要去刑部大牢見蘇子衿一面,我必須知道,蘇子衿都瞞了我什麼。」
「啊!」曉艾激動地喊出了聲,「曉艾這就去準備!」
顧傾墨其實是突然說出口的,未經過大腦的思考,竟然就這麼一本正經地說了兩次!
還用了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蘇子衿和那個刺客究竟有什麼聯繫其實完全與此事沒多大要緊的。
故而顧傾墨自己也有些懷疑,自己此去究竟所為何事。
直到自己都進了刑部大牢,她腦子裡還是亂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