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2024-06-06 02:10:01 作者: 蘇佚

  她一路走來,雖心中早已有所建樹,但還是驚訝於刑部獄的骯髒陰冷。

  她看著看守給她開了蘇介牢房的門,竟然一時在原地愣住了。

  「青青?你怎麼來了!」蘇介似乎很是震驚,他猛地從床上翻身躍起,手足無措地站在床前,下意識上前想去環抱顧傾墨,卻又突然頓住腳步,躊躇不安地在原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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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傾墨站在他面前,一雙漆黑的眸子沉靜地望著蘇介,還有些沒回過神來,直到蘇介身上若有若無的檀香味鑽進了她的鼻子,她才猛然意識到身在何處,甦醒過來。

  蘇介最初的震驚過後,立刻滿上了全身的興奮,可興奮剛花費了一點兒,他就害怕起來,顯得有些怯懦,看著顧傾墨的時候,神情複雜:「青青,你...你怎麼來了?」

  他咽了口口水,進退兩難,嗓音沙啞低沉,帶著濕潤的迷惑。

  顧傾墨看著面前的蘇介,不再面無表情,那雙漆黑的眸子,隱在黑暗之中,甚至於比這環境還要黑一些,濃的像兩個洞。

  蘇介見她這樣,愈發緊張。

  他剛打算上前,無論怎麼說,顧傾墨來了,自己不能冷了場:「刑部獄環境惡劣,你不該來的,而今你又是王家小姐——」

  「蘇子衿,」顧傾墨忽然打斷了他的話,「我就是想來問問你。」

  蘇介當即很是緊張的停在了半路,看著面前看不清表情的顧傾墨,他們中間,依例隔著刺進來的倔強的光。

  「你以前...就認識我了嗎?」

  顧傾墨剛說完這麼一句,渾身便仿佛卸了力似的,松垮下來。

  蘇介聞言渾身一震,呆立在原地,睜大眼睛。

  顧傾墨卻忽然垂下了眉眼,深呼吸幾口,邁步進了那牢房,伸手將背後的牢門關上,而後在蘇介面前站定,卻始終低垂著腦袋,沒有與蘇介對視。

  蘇介望著身前的顧傾墨,心中瀰漫起一股濃郁的異樣感來。

  他不知顧傾墨今日為何忽然問這個問題,心中毫無頭緒,張了張嘴,硬是扯起一個笑容:「神童之名名滿天下,我想不知...也難。」

  顧傾墨卻一言不發。

  蘇介垂在身側的手緩緩勾起,緊握成拳,他問道:「此次是我不察,讓易城侯占了先機,連累了太子...你在外面一定因此事焦頭爛額,是我不好,累得你麻煩了。」

  顧傾墨仍舊站在那。

  蘇介見她如此,心中不免愈發擔憂,但又著實不想僵持,便又開口:「刺殺一事與我無關,也絕非子瑜所為,你向來看人最准,知道他是絕無可能安排這等棋局,下此死手的。」

  他眼神愈發搖擺不定,心中不安愈盛:「你這段時日,究竟哪兒去了?我每日都去找你,當年的事情...並非全如江夫人所言,我原本打算——」

  顧傾墨猛的抬首:「你不要再裝瘋賣傻偏移話題了,秋獵一事你連累了多少人都與我無關,當年之事我也與你做過了斷了,現在我是在問你。」

  她一步步靠近蘇介,眼神直逼:「你與我從前是否見過,或者說...你與阿芮,為何你一出事,阿芮便急著求我救你,你與她不過在北苑數面之緣,還沒到能讓她和我開這個口的地步。」

  蘇介吞咽了幾口唾液:「青青,我......」

  「你知不知道阿芮和阿霧每日就纏著我替你求情?」顧傾墨自嘲地笑了笑,「我竟不知原來皇帝陛下所下旨意,是我一個小小女子可以隨意更改的。」

  蘇介猛地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另一隻手緊緊箍住她的腰,渾身戰慄不止,他緩緩將頭埋進顧傾墨肩頸之中。附耳吹氣道:「此處不是大理寺獄,慎言。」

  顧傾墨卻絲毫不掙扎,就那樣靜靜地注視著他,心跳如鼓。

  她來的路上一直惴惴不安,心中藏了一個構想的十分荒誕的答案,她明知那不可能,卻還是忍不住去想。

  她等著蘇介開口,帶著心中隱秘的期望。

  「你走吧,」蘇介在她的肩窩裡猛吸了幾口氣,終於勉強爽快地鬆開她,離她一步遠,而後迎上她的目光,「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顧傾墨瞬間冷了眉眼,沉默良久,緩緩開口:「蘇子衿,我給過你機會的,是你自己不要。」

  蘇介的眉頭緊擰,卻始終都沒有再回答什麼。

  顧傾墨再度開口,卻已然變了態度:「你今日不說,往後你再想說,我也不會再聽。」

  蘇介仍舊無動於衷。

  顧傾墨點點頭,深呼吸一口氣,問道:「你對秋獵一事,有何見解?」

  蘇介聽顧傾墨提起此次事端,終於是鬆了一口氣,微微垮下肩膀,開口道:「我提醒過子瑜,秋獵期間務必加強巡防,也為他再三檢查過,絕無可能混進刺客,除非......」

  「是熟人。」顧傾墨斬釘截鐵道。

  蘇介點點頭。

  顧傾墨緊緊盯著他:「蘇子衿,你是不是忘了告訴我什麼?」

  蘇介咽了口口水:「那個死在獵場的刺客,的確是我的人。」

  顧傾墨點頭,道:「刑部已經認定刺客是你派去的,而今的局面,於你很不利。」

  蘇介扶了扶額頭,解釋道:「易城侯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絕無可能放過秋獵打壓子瑜的大好機會,但我身邊的人不能無辜缺席,於是便從流矢之中選了他帶進獵場,暗中搜查是否有不利因素。」

  顧傾墨問道:「瀾王殿下與夏侯巍關係如何?為何當時夏侯巍會替他擋劍?瀾王殿下身為主祭人,依夏侯巍的身份,應當無法和他並肩吧?」

  蘇介點點頭:「不說夏侯巍和子瑜並不相熟,當時夏侯巍也本不該站在子瑜身旁。」

  「將當日情形說與我聽。」顧傾墨直接道。

  蘇介蹙眉深思片刻,道:「當日原本是由夏侯競嫡子夏侯默,替夏侯家獻上牲祭,但不知為何換成了夏侯競的長子夏侯巍,夏侯巍獻上牲祭之時,便成了與子瑜站的最近之人。」

  顧傾墨微微皺眉:「曾聽聞夏侯巍生性好強,與人爭鬥總是讓人三分,是比武場上有名的赤手英雄。」

  「對,」蘇介道,「所以羽箭射向子瑜那一刻,他沒有袖手旁觀,而是直接替子瑜擋下了。」

  顧傾墨問道:「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蘇介微微皺眉:「其實那一箭夏侯巍根本沒接到,只是被劃傷了掌心,若非子瑜慌亂之中被本就不大適宜的衣裙絆倒,怕是真要死在秋獵那日。」

  顧傾墨怪道:「瀾王殿下的衣服不裁身?」

  蘇介點點頭:「他那日原本要穿的衣服,被宮人摔在地上劃破了一個口子,是易城侯夫人路過聽聞此事,將易城侯早年間穿過的找出來,快馬加鞭送來的。」

  顧傾墨垂首,心中覺得此事似曾相識,且巧合地過分,卻又想不出背後能有什麼緣故,遂按下不提。

  她嗤笑一聲:「而今看來,這癥結倒是要從夏侯默身上下手了。」

  蘇介問道:「你查過易城侯了嗎?」

  顧傾墨搖頭:「你我心知肚明,此事必然是他下手,他又不參加秋獵,卻擺明了牽涉其中,便是有點下套的意思,既然如此,那我便偏不去跳他這個坑,引蛇出洞不是更好些。」

  「我也是這個意思,」蘇介點點頭,「此事原就與你無甚關係,能不被牽連就避著走,他先前就對你下過手,難保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害你。」

  顧傾墨笑著搖了搖頭:「晉承修是傻的,難道你也傻了不成?」

  蘇介忙又似先前一般捂住她的嘴。

  顧傾墨卻生出點壞心思,一雙雙鳳眼笑得亮晶晶的,緊緊盯著一臉緊張的蘇介,伸出舌頭,在蘇介的掌心輕輕點了一下,便立刻收回。

  蘇介感受到掌心的觸感,渾身一震,臉瞬間紅到了脖子根,卻仍舊捂著顧傾墨的嘴巴不曾放開,禁錮顧傾墨纖軟腰肢的那隻手,下意識地將她摟緊。

  蘇介的眉眼發緊,一雙眼似乎瞬間爬上了猩紅的血絲,緊緊盯著懷中作妖的妖女,像是要磨牙吮血,將她吃得一乾二淨。

  顧傾墨忽然有些害怕,心懸到了喉嚨口,被蘇介掌心貼著的皮膚仿佛被灼傷一般,自那處開始瀰漫起一陣戰慄感,但室內昏暗,她並看不清背光的蘇介。

  蘇介卻偏偏捏了捏她腰間的肉,開口,嗓音喑啞低沉:「青青,少招我。」

  顧傾墨下意識地便想逃離此刻身後危險的那隻手,往前一步卻撞進蘇介的懷中,與他緊緊貼合。

  她渾身發軟,卻仍舊是強撐著將蘇介的手扒下,開口道:「秋獵一事我不會參與,但既然阿芮求我,我便不會對你之事袖手旁觀,但也僅此而已。」

  蘇介眉眼發緊,此刻根本聽不進顧傾墨所言:「我們之間的恩怨,這一輩子都結不清,絕不可能到僅此而已。」

  顧傾墨聞言,原本就鬱結於胸的怒氣頓時上涌,踮起腳尖,泄恨似得一口咬在了蘇介唇角。

  「有沒有這個本事,先從這兒出去再說吧。」顧傾墨話未完,蘇介便直接追著她的嘴巴吻了下來。

  顧傾墨回了北苑都還沒想明白,為何原本是自己想激起蘇介的火氣,讓他看得到吃不到好比她更鬱悶,到最後卻成了自己吃虧,現在嘴巴都在發麻,還略微腫的發痛。

  她剛倒了盞茶,曉艾便急急忙忙進來:「小姐,小王大人來了。」

  顧傾墨微微蹙眉:「來地倒是快。」

  她朝曉艾點頭:「讓他進來。」

  隨後,王孜便施施然入內,剛要入座之時,瞥見顧傾墨微微紅腫的嘴巴,渾身一震,便愣在了原地。

  顧傾墨卻並未關注王孜動向,而是一邊給他倒茶,一邊心中盤算。

  「小叔請用茶。」王孜聽到顧傾墨的聲音,方才回過神來,緩緩入座,胸中卻沒來由地生出一股子怒氣。

  他開口斥道:「太子仍舊閉門不出,你倒是自在,連刑部獄都出入自由。」

  顧傾墨展眉微笑:「這不是阿離望替小叔分憂,故而才前往刑部獄,一探秋獵之事究竟。」

  王孜一聲冷笑:「顧傾墨,你不要忘了自己身份,你而今是我王家尚未出閣的小姐,不是什麼浪蕩婦人,雖與寧王有婚約,便該避嫌,何況他而今下獄,生死不明。」

  顧傾墨呡了一口茶,熱茶燙到唇角,微微發疼:「小叔可知...夏侯家與晉承偃的關係?」

  王孜微微一怔,不明所以:「你知道了什麼?」

  顧傾墨將茶盞放下:「你在易城侯身後指點他許久,此次他卻不投桃報李,竟對太子下手,您應當很是心寒吧。」

  她抬眼看向王孜,眼波流轉,裡頭卻儘是嘲諷。

  王孜短促的出了一口氣,不否認自己與太子的關係,也並不認下。

  他拿起顧傾墨為他倒的茶,呡了一口,斥道:「你明知我不喜歡你喝的這勞什子,今春又不是沒有新茶送到北苑來,你非得噁心我?」

  顧傾墨笑了:「原是次次如此,做什麼今日又大發雷霆?」

  王孜一口將那他極不喜歡的霧離飲盡,便將茶盞摔到了桌案上:「顧傾墨,你記住,你是陛下為太子親擇的伴讀,便是世人眼中的太子黨,而今寧王蘇介回京後,一心為瀾王做事,陛下有意扶持瀾王,那他就是你的政敵。」

  顧傾墨冷下了面色:「王容離,你今日又抽什麼風?我當你是來與我商議秋獵一事,若非如此,還請你早些回去,畢竟我仍舊是你口中未出閣的小姐,還請小叔注意我的名聲!」

  王孜一雙狹長的眼緊緊盯著顧傾墨,眉心那點猩紅的硃砂痣似乎凝著他的怒氣。

  兩人沉默著對視良久,他才終於開口道:「好啊,那你倒是說說,你今日去刑部獄,有何收穫?」

  顧傾墨一雙雙鳳眼原本凝滿冰霜,殺氣騰騰地盯了他半晌,卻瞬間笑逐顏開。

  她仍舊如從前一般,眼中一絲情意也無,卻是笑道:「我猜...秋獵一事乃是江家人和夏侯默一同為晉承偃策劃,而晉承偃派去的那個刺客,正好被蘇子衿派去的那個『刺客』給發現了。」

  王孜卻道:「所以那個死在獵場的刺客,的確是寧王的人。」

  顧傾墨笑道:「是啊,而今小叔知道了,要不要為阿離圓一樁心事?」

  王孜問道:「什麼?」

  顧傾墨笑了笑:「讓阿離的未婚夫婿,永遠成為未婚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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