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2024-06-06 02:09:17
作者: 蘇佚
晉承偃有些懵了,他看到顧傾墨的眼中並不單是憤憤不平,還有其他許多感情,融在那雙能夠攝人心魂的眼睛裡,就好像那些罪她都受過,或是親眼見到她愛的人受過。
晉承偃心頭一動,久久不能回復她的質問,好長時間,直到顧傾墨似乎帶點厭惡的轉開了目光,他才回道:「可什麼都沒有我們兩個在一起重要啊。」
顧傾墨猛地灌了盞茶,就好像借酒消愁的那些人一樣,一仰頭,茶水落肚,心中鬱郁卻愈發沉重。
她恨鐵不成鋼地沖晉承偃質問道:「你不是說什麼都沒有她重要嗎?那你為什麼不好好陪著她,為什麼要浪費那些本該陪著她的時間去參與那什麼狗屁黨爭?為什麼娶別的女人讓她受那些罪?」
晉承偃不知怎麼回答,他也知道自己錯了,知道自己所言與所行相悖,知道自己虧欠了瑤琪,知道自己而今的行為很是可笑。
可他不找個人說出來,真的快要憋死了。
哪怕讓人知道他其實虛偽無比,讓王離知道他說一套做一套,知道他負不了責,知道他沒那個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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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是皇子,他生來就有擁有權力的命格,卻憑什麼見著別人占著茅坑不拉屎,見著別人受寵,見著別人作威作福,自己卻要在易城那個小地方庸碌一生!
他恨!
顧傾墨長出了一口氣,沉聲問道,「所以你是要還齊王這一筆帳,便抖出了他和洛竹的秘事?」
晉承偃似乎是笑了:「敢做敢認,這就是本王佩服的三哥。雖然玩弄權術,但本王料定他不會讓那位洛先生失望。」
顧傾墨冷冷的說道:「你只是把所有罪責推到了他身上而已。」
晉承偃有些發愣,被人乍一說出沉寂在心裡多年的病症,還真是有點不好受。
被擺了一道啊。晉承偃想了想,有點想笑。
「你恨極了他,我知道,」顧傾墨說道,「那平襄王呢?你為什麼要害他?」
晉承偃也不否認,直說道:「五哥啊...按理來說,他也是從封地回來的人,他還處處比我強,只是一知道他做的那些醜事,就知道他得意不了許久,也剛好,我休養生息,讓他替我去做這個出頭鳥,和三哥去斗,和大哥去搶!這樣白撿的傻子,再好不過了。」
顧傾墨道:「因為你覺得他愚笨,所以更恨他吧?比恨齊王更恨他。」
晉承偃笑了笑,是那種很溫暖的笑,不知道他在笑什麼的人,或許還會覺得他在想什麼很溫暖的事。
可這笑聲在顧傾墨聽來,卻是諷刺極了。
晉承偃隨口道:「你就不恨王稚?那臭小子明明呆傻愚笨,卻從小在王家的各方面保護下長大,才養成他這麼個囂張跋扈的臭德行。」
「可你明明也是王家的孩子,按說出身還比他高貴些,卻從小流離在外,卻聰明非凡,是十個王稚也比不得的,你就從沒想過憑什麼你要受這麼多罪?你就從沒恨過他?」
「侯爺果然伶牙俐齒。」顧傾墨道。
晉承偃自嘲地笑了笑:「伶牙俐齒有什麼用?除了五哥、三哥!想來只剩一個不作為的大哥了,卻事事比不上他!還有子瑜,父皇除了大哥,想必最喜歡的就是子瑜了,父皇常說...子瑜像他。」
「子衿在幫他吧?」晉承偃問道,「子衿與你最要好,卻也要讓你難做,對啊,就連子衿也是王爵。」
顧傾墨無言以對,便又為晉承偃斟了一盞茶。
晉承偃盯著顧傾墨倒茶的手看了一會兒,就在顧傾墨快要倒完茶收回手的時候,忽然抓住了顧傾墨倒茶的手,食指的指尖輕輕摸索過顧傾墨的手背。
「侯爺這是做什麼!」一臉震驚的顧傾墨往回抽手,晉承偃卻是抓得愈發緊了,「侯爺若是再不鬆手,在下可就要喊人了!」
晉承偃笑道:「儘管喊,喊的越大聲越好,讓所有人都知道今晚我在你這,還抓著你的手不放,看看別人會怎麼想,太子會怎麼想,父皇...又會怎麼想。」
顧傾墨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嘲熱諷道:「好好說著話,沒想到侯爺還喜歡動起手來,方才還說著瑤琪,這轉眼就勾搭上男人了?」
晉承偃驀地失神,顧傾墨便趁他不注意,將茶盞碰翻在了晉承偃手上,燙手的茶水一下潑上晉承偃的手背,他這才鬆了手,臉上除了有點兒吃痛的抽動,全無多餘的表情,就連半點兒兇狠都沒有,還柔聲道:「本王不過是有些好奇罷了。
顧傾墨盯著他不說話,一雙眼仿佛要噴出火光來,活活燒死面前這個大無賴。
「好奇三哥究竟是怎麼想的,怎麼會喜歡一個男人,你長的好看想必你自己也知道,本王就想抓抓你的手,看能否對三哥有更多的了解。」晉承偃道。
顧傾墨嗆聲道:「侯爺既然這麼想知道,想必瑤琪姑娘在天有靈,會幫你問問齊王殿下,改日再托個夢來告訴你呢!」
「我不願見她。」晉承偃忽然露出那種失落的表情,還有些逃避。
顧傾墨繼續冷嘲熱諷道:「畢竟她到今日還是連個名分都沒有,別人背地裡怎麼說她,想必也是入不了侯爺的耳,她拼死生下來的一雙兒女,不止叫著害死她的女人阿娘,還不遭所有人待見呢!」
晉承偃沉默半晌,忽然站起:「時候不早,本王也該回去了。」
顧傾墨也站起來,衝著他的背影道:「你知道別人怎麼說她嗎!」
晉承偃頓住了腳步,就站在那裡,啞著嗓子道:「我不想知道。」
顧傾墨惡狠狠地吼道:「別人罵她是爬床的婊子!下賤地方出來的下作骨頭,還說她是被生的一雙兒女剋死,父親也不過問怪胎的生死,說他們骯髒不堪,說他們不配在盛京生活!」
晉承偃的背在瑟瑟晚風中微微發顫,不知是不是風吹的,晉承偃才有些搖晃。
他沉默不語,也不轉身,也不反駁。
顧傾墨有些哽咽:「若是你真的愛瑤琪,就請善待她的一雙兒女,那是她拼死也要為你、為她、為你們之間的情誼生下來的孩子。」
晉承偃的背顫抖地更加厲害了,抬起手在面前停留了許久。
見著面前這一幕的顧傾墨,感覺喉嚨里像是被什麼東西忽然卡住了一般,很是難受。
她的眼眶濕潤了,嘴裡卻冷冷的道:「慢走不送!阿汲上菜,公子我今日要破例在書房用晚膳!等著打發走閒人餓了許久,眼下人終於要走了,快上菜來!」
晉承偃聞言,背著顧傾墨,不禁莞爾。
原來還很是悲慟,忽然心思便飛到其它事上了。
原來如此,之前她是怕自己要留下來說更久的話,然後她不得不邀請自己一同用晚膳,故而一直讓自己吃糕點,喝茶水。
想來也的確是飽了。
晉承偃無奈地笑了笑,心裡覺得顧傾墨這人還真是有意思,但今日天色的確已晚,不宜在此多做停留。
而且王離說得對,自己的確也該回去看看兩個孩子了。
或許是將陳年頑疾去了乾淨,晉承偃心裡好受了不少,況且都進來過一次,暢談了許久,就不怕沒有下次。
晉承偃背對著顧傾墨緩聲道:「其實直到方才本王還是不懂三哥為什麼會喜歡一個男人,但現在...本王好像有些明白了。」
顧傾墨沒聽清他在說什麼,她也實在無心去聽清,故而沒有答話。
晉承偃忽然轉過身,眼含笑意,恢復了他先前那副八面玲瓏討人嫌的模樣,對顧傾墨道:「餓了你這麼久,本王也該走了,不用送。」
「送客!」顧傾墨瞪著他,怒氣沖沖的。
然而還不待晉承偃出門,阿霧便急匆匆地進來,差點撞上晉承偃,阿霧忙向晉承偃行禮,焦急地看著裡頭的顧傾墨。
晉承偃看了眼阿霧,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回首望了顧傾墨一眼,方才離開。
阿霧見晉承偃離去,忙進屋中,仔細看了外頭無人,跪坐在顧傾墨面前,道:「後燕郡主,請求陛下賜婚與你們兩人!」
「什麼?」顧傾墨猛地站了起來,「那晉誠是什麼態度?」
阿霧緊緊盯著她,緩而沉重地點了下頭:「陛下此前便是讓後燕郡主自主擇婿的打算,而今她提出了人選,陛下已經點頭答應,只差一道賜婚詔書,此事在盛京將會人盡皆知。」
顧傾墨眉頭緊蹙。
晉承偃還沒走出北苑,便在院子裡撞見了先前引他入內的阿汲,一邊往懷中藏什麼東西,一邊四處張望著。
晉承偃正好在轉角被他撞上,他便忙神色慌張地向晉承偃致歉,但他渾身抖個不停,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懷中之物露出一角,像是什麼布帛。
晉承偃柔聲笑道:「小叔應當不會喜歡毛手毛腳的小廝吧?」
阿汲跪在地上,拼命咽著口水:「侯爺饒過小的吧,小的衝撞了貴人,是小的該死,但請千萬別告訴我家公...我家公子。」
晉承偃上下打量他一番,心下生出幾分猜測,他試探道:「衝撞了本王事小,可若是小叔丟了什麼貴重之物,想來便是大事了。」
阿汲嚇得抬頭去拉晉承偃的褲腳,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小的沒有偷東西,小的怎敢。」
「私相授受,也不是什麼上得了台面的事。」晉承偃盯著他抓著自己的手道。
阿汲此刻慌了神,也分不清晉承偃是在胡攪蠻纏,只一味求饒:「小的對我家公子一片忠心,怎麼可能做出那等無恥之事。」
晉承偃四下打量幾眼,發覺前院之中無人,便笑眯眯的將他拎起來,帶到一片樹木之後,和聲問道:「可是有事要向小舅公稟報?」
阿汲一驚,睜大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晉承偃,竟一時忘了尊卑。
晉承偃心下瞭然,賭對了一把,於是他安撫阿汲道:「本王方才只是唬你兩下,還望你千萬別放在心上,本王與王孜大人戮力同心,你不必驚疑為何本王會知曉你的身份,你只需知道——」
晉承偃湊到阿汲耳邊,與他耳語完後話,阿汲便立刻跪在了地上。
他沉默半晌,一雙眼睛中蘊含著千萬種複雜情緒,最後歸於一種情緒,像是貪婪的豺狗,妄圖將高高在上的神女拉下神壇,蹂躪進最污穢不堪的淤泥之中。
他跪在晉承偃腳下,端正而認真,但嚴肅的面容下仍舊是止不住發顫的身軀。
他顫抖著手將一件東西從懷中拿了出來,雙手奉上,遞給晉承偃,沉聲開口道:「阿汲願供侯爺差遣,阿汲...有事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