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後

2024-06-06 02:09:03 作者: 蘇佚

  此話一出,顧傾墨垂淚的眼中略黯下幾分。

  顧瑀卻因自己戳破了顧傾墨的偽裝而感到沾沾自喜,他昂首挺胸,十分得意地道:「雖然你身量修長,又生著喉結,但本王還是一眼就看出你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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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傾墨陰沉的眸子之中多了一絲玩味:「哦?所以殿下當真一眼就認定小人是女扮男裝?」

  顧瑀眼神亂飄幾下,他當然不是一眼就發現的端倪,而是仔細觀察之下得出的結論,然而方才一時口快吹噓地過了頭,可他又莫名十分不願在顧傾墨面前丟人,於是乎立刻轉移話題。

  「所以你就是女人對吧?本王倒是好奇你為何要女扮男裝進宮?」

  顧傾墨低笑幾聲:「小人不過一小小漁夫,為在外謀生何事做不出?」

  顧瑀蹙眉:「你只是個漁民?」

  顧傾墨抬首對上顧瑀探尋的目光:「怎麼,殿下覺得不像?」

  顧瑀被她直白的目光盯得心裡發慌,慌忙移開眼去,心裡卻砰砰亂跳起來,像是有個小人在他心中打鼓。

  「本王只是好奇,你一個漁民進宮來做什麼。」他別捏地別開臉,問道。

  顧傾墨隨口道:「大晉使臣聽說王后娘娘愛吃魚,於是便四處尋找鮮魚做成膳食,而小人聽說大晉使臣在尋找能做成入得了王后娘娘之口的鮮魚,便毛遂自薦了自家的海魚與廚師,這便進宮來了。」

  「大晉使臣?」顧瑀眨了眨眼,「所以此處是大晉使臣的使館?」

  顧傾墨點頭:「故而四周沒什麼人,也好在發現殿下的是小人,否則今日之事,只怕早已被捅到王上那兒去了。」

  「父王不會見大晉使臣的,你可知曉?」顧瑀問道。

  顧傾墨心裡一緊,盯著顧瑀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殿下這是何意?」

  顧瑀卻回答的十分自然隨意:「北魏正在攻打大晉,看父王的意思,怕是不想出手得罪任何一方,畢竟我們後燕夾縫中求生,實屬不易,大晉使臣已被父王晾了這麼久,想來也是不會再見了。」

  顧傾墨怪道:「那與小人有何關係?」

  她一邊問,一邊緊緊盯著顧瑀的所有反應。

  顧瑀卻只是癟著嘴:「你怎麼這麼傻啊,本王一個小孩子都知道父王晾著大晉使臣,那本王母后與父王夫妻同心,自然也是不會見大晉使臣的。」

  「你向大晉使臣獻菜,無非就是想憑藉此事打響你的名號,可若是本王母后根本見不上你的菜,那你的算盤,不就必定落空了麼。」

  顧傾墨恍然大悟,這才緩緩收斂了方才生出的殺意。

  她輕笑一聲:「先前王后娘娘就算不見大晉使臣,嘗嘗這道菜也不算難事,而今適逢二皇子生辰宴,王上便不得不請大晉使臣赴宴了吧?那既然大晉使臣已經赴宴,獻上一道菜便更不成問題。」

  「何況殿下說王上不願得罪任何一方,那就絕對不會連大晉使臣的一道菜都不肯讓王后娘娘嘗。」

  顧瑀笑了:「那若是本王母后不喜歡,你豈不是得不償失?」

  顧傾墨展眉舒顏:「可小人有這個自信,只要王后娘娘嘗一口,小人在這中陽,往後就再也不會有魚市上的對手。」

  「哦?」顧瑀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似乎心下立刻生出了什麼主意。

  他走近顧傾墨,直直地盯著顧傾墨的雙眼,說道:「那如今,本王知道你一個秘密,你知道本王一個秘密,也算是扯平了,本王絕不會說出去,你也絕對不許將今日發生之事說出去。」

  顧傾墨對上他十分認真且自信滿滿的目光,終於明白這小子是打著這個算盤呢,不由得嗤笑一聲。

  「小人怎麼覺得,小人虧了不少呢?」

  顧瑀立刻蹙眉,頗有些防備道:「你怎麼得寸進尺呢?你女扮男裝進宮獻菜,可是欺君之罪,本王卻不過是在弟弟的生辰與富源公子打了一架,就算父王和母后知道了,最多也不過就是罰我抄寫。」

  「你該知足!本王不屑將你地小秘密公之於眾,」顧瑀氣呼呼地道,「而不是還在這裡討價還價,本王都還沒覺得虧呢。」

  顧傾墨皺眉似做謀算,半晌提醒道:「可殿下還需要小人為您瞞過臉上的傷啊,那便又是另一樁秘密了吧。」

  「你!」顧瑀雖然生氣,但思量半晌,還是問道,「那你想要什麼呢?」

  顧傾墨卻是摸著下巴思考了起來,顧瑀等了一會兒,見顧傾墨還沒反應,正要開口嘲諷兩句,顧傾墨便開口了。

  「小人還未曾想好呢,殿下大人有大量,不如等小人想好想要什麼,再向您開口?」

  「呵!」顧瑀嗤了一聲,卻沒有駁斥,便是默認了顧傾墨的要求。

  兩人交易好了秘密之後,顧瑀便在使館內洗漱更衣了一番,呂鑒太醫為落水世子熬的藥也送了回來。

  陸逐回了客室,垂髫小童和送藥的小廝服侍著落水世子喝藥,顧傾墨卻給顧瑀上了臨行前帶的芮之夕配的藥之後,和他兩個人待在院外。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殿下怎麼看出小人身份的?」顧傾墨隨口問道,卻是真心至極,畢竟她還要繼續假扮,若是這麼個未滿十歲的小毛孩兒都幾眼能夠看破,那她離死也不遠了。

  顧瑀神色自若,仿佛絲毫不見怪:「悄悄告訴你吧,其實是因為本王母后十分喜愛女扮男裝溜出宮去,本王從小見著,還時常跟出去,自然是熟悉極了。」

  顧傾墨點頭,原是如此。

  顧瑀卻挑眉問道:「你就不好奇,本王會怎麼處理富源那個狗東西?」

  顧傾墨揚了揚眉毛:「反正殿下已經將他送到您的府上了,後面會怎麼處置,也是殿下您的事,小人無權過問,況且殿下聰慧穎達,必定曉得分寸的。」

  顧瑀撇了撇嘴,總覺得顧傾墨盯著他說這話,就是在諷刺他,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雖然覺得面前這人有些討厭,卻又有一股沒來由的親切感。

  於是他自顧自地道:「今天落水的,那是本王三皇叔的幼子,上官琞,小名燕奴,比本王還大一歲,就是早產,生來體弱。」

  「但他是三皇嬸親生的,所以是清晏君世子,家中人緊著疼,好在今日沒在本王手上出什麼意外,否則本王怕是負荊請罪也難逃一死。」

  聞言,顧傾墨笑了:「那殿下還敢在世子落水之後,不先救人,反倒是先逞匹夫之勇?」

  顧瑀的臉當即火燒一般紅了起來。

  見狀,顧傾墨笑了,卻沒發出聲音,只問道:「那另一個呢?」

  顧瑀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道:「阿璧是本王姑母明若郡主的獨子,叫沈璧,與阿鈺同歲的。」

  顧傾墨點點頭。

  「富源那狗東西麼,」說到那被顧傾墨砸昏的男子,顧瑀便一臉怨氣,「不過是富老丞相的長孫,出身書香世家,卻一點子墨水都沒沾上,盡染了些街頭流氓的混不吝氣質。」

  「那你今日為何和他打起來?」顧傾墨問道。

  顧瑀也沒發現顧傾墨不知不覺之中就對他換了稱呼,只是想起了今日與富源鬥毆源頭,陰沉了面色,那雙原本十分端正俊秀的雙鳳眼,立刻染上一層煞氣。

  「誰讓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觸了本王的霉頭,滿嘴胡說八道,就該死。」

  顧瑀刻毒的研磨出了這麼一句,陸逐便匆匆過來了,向顧瑀行禮之後,對顧傾墨道:「大人來傳話,說是王后娘娘有請,還說王上正找牧王殿下幾位呢。」

  顧傾墨立刻眯了眯眼,正經了神色。

  顧瑀卻是瑟縮了一下,急忙問顧傾墨道:「妝可否有花?」

  顧傾墨搖了搖頭:「你放心,後燕天冷,妝不易花的,只是你這幾天都需按時上藥,串通好你宮中的女官,記得給你化妝遮去臉上傷痕,你這幾日也休要湊到王上王后跟前,否則一切都會付之東流。」

  顧瑀點了點頭,頗傲驕地瞥了顧傾墨一眼,輕嗤:「還真被你說中了,本王母后當真嘗了你那魚。」

  顧傾墨卻不這麼認為,但還是順著他的話說道:「我自知有這個實力,大晉使臣也不過是我一個台階。」

  顧瑀轉念一想,有些驚詫地道:「可我不明白,若是母后覺得美味,直接賞賜於廚師即可,而後留廚師在宮中,為何要召見你,還偏要在宴席上?」

  顧傾墨垂目對著顧瑀眨了眨眼,促狹一笑道:「下次再告知於你吧,今日怕是來不及了。」

  顧瑀點點頭,抬眼道:「那你明日讓那廚師也給我做一道魚吧。」

  顧傾墨蹙眉思考一番,認真的掐著手指頭算道:「海魚送到中陽需要不少費用,烹煮一條魚所需輔料也需要費用,廚師雖然是我的親戚,但是每月——」

  「你在算什麼啊!」顧瑀猛地打斷顧傾墨的計算,「本王讓你烹一條魚,你竟還想著收錢?」

  顧傾墨笑道:「王后娘娘嘗一口,那便是小人的招牌,可殿下嘗一口,卻只是需要小人辛勞與花費一番,毫無所得,況且而今王后娘娘已經嘗出了小人的招牌,那更是今時不同往日,自然這價錢還要翻上一翻。」

  「你!」顧瑀又急又氣。

  顧傾墨卻對他道:「既然王后娘娘召見,那小人可不好耽擱,這便告辭了,牧王殿下也該快些出宮先處理好富源公子,再進宮赴宴。」

  說罷,還不待顧瑀回復,顧傾墨就和陸逐相攜而去。

  顧瑀瞧著顧傾墨的背影,氣得跳腳,腦海中忽然又冒出了先前那個主意,他促狹一笑,自言自語道:「你不讓本王白吃,本王還偏有辦法。」

  這邊顧傾墨同陸逐出了使館,顧傾墨卻對陸逐輕聲道:「你竟陵陸家名頭太盛,怕是會叫人認出你,在下這正好有一樁事需有人去辦,陸公子若是不介意,可否勞駕前往?」

  陸逐笑道:「怕是你琅玡王家家主在殿試時認回一個私生幼子更名動天下。」

  顧傾墨認真地盯著陸逐雙眼,沉默不語。

  陸逐本就只是隨口一句,被顧傾墨這麼一眼,遂嘆了口氣,妥協道:「聽憑小王公子差遣。」

  顧傾墨附耳告知與他後,便隨大晉使臣差遣過來的侍者往後燕二皇子上官鈺的生辰宴上去了,陸逐則是立刻出宮,去完成顧傾墨所囑咐之事。

  侍者將顧傾墨引至殿外,便進去通稟,留顧傾墨在外等候。

  殿內歡聲笑語、歌舞吹笙,顧傾墨忽然沒來由的生出一股子怨氣來,伴隨著心悸一同發生,她悄悄地深呼吸了幾口氣,不明白為何突然不適。

  她聽著殿內傳出的聲音,拼命強迫自己定下心來,去思考後續的安排打算,可深呼吸了好半晌,她只是越來越口乾舌燥,心慌的厲害。

  她微微轉首,環視四周,發現所有侍者都垂首而立,並沒有人注意她的反應,於是她便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那個小瓶子。

  然而還不待她從裡面倒出那種血紅色的小藥丸,殿內便出來一名侍者。

  顧傾墨忙將小瓶子又塞進了懷中。

  侍者在門口叫道:「王公子,王后娘娘有請。」

  顧傾墨只好強壓下心頭不適,勉強咧開嘴,撐出一個笑臉,隨侍者入內。

  殿內往上座去的路很長,顧傾墨一直垂首跟在侍者身後,絲毫不曾有其他動作。

  但此刻她早已心跳如擂,數九寒天,額上還沁出了細密的冷汗,裡衣背部明顯感覺得到濡濕了一塊。

  她掐著手心,強忍著心悸,一步仿佛走在刀尖上,而另一步仿佛又是踩在了濕軟的泥地里。

  四周觥籌交錯之間錯漏出幾縷歡聲笑語,這些熱鬧的塵世喧囂與絲竹之聲此刻仿佛都被水淋濕了一般,朦朧隔絕在顧傾墨的耳外,卻又擠脹地她腦仁疼,一抽一抽,仿佛要將她的腦袋捶打而開。

  侍者停下了腳步,顧傾墨隱約聽到他在介紹自己,於是她強撐起精神,下跪行禮,報完了名號。

  而後仿佛過了許久,久到顧傾墨再強撐一會兒就能昏睡過去一般,顧傾墨才又隱約聽到「抬頭」的字眼。

  顧傾墨緩緩抬頭,目光也漸漸上移,落在了上座那個端莊大方的女人身上。

  她因苦痛而沒有立馬看清,而是等到四周沉默了好半晌,她的神智才微微回籠,目光漸漸有了焦距。

  這一眼,卻讓她瞬間心神激盪睜大了雙眼。

  那個披著鳳袍坐在燕王身邊的女人,不是晉長安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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