惴惴(下)
2024-06-06 02:08:11
作者: 蘇佚
老頭這才抬眼瞥他一眼,面上全無表情:「我也喜歡,所以不賣,年輕人你放著吧,多少銀子小老兒都不賣。」
「我不買小老兒,我想買這簪子。」蘇介正色道。
顧傾墨皺了眉:「你別在這兒鬧小孩子脾氣,這簪子看上去十分貴重,或許於這位老闆有什麼特殊意義所以不賣的,君子不奪人所好,走吧。」
蘇介這才頗為無奈地放下了那簪子,拿起原先放在地上的東西,戀戀不捨地同顧傾墨走了。
「我看那簪子真的好看,也知曉它必定珍貴,所以才想要呀。」
「憑你的身份什麼好物弄不到手,也不差這一件,若你實在想要,找人做件相似的也不是什麼難事,而且你既知道那是人家的心頭寶,便不要奪人所好。」
「可我是想送——」
「人家都說了不賣,你又何必強買強賣?你也不是那樣的人。」
「我——」
「好了走吧,你看看你都買了多少東西,你還拿的下嗎?」
......
老頭見兩人漸漸走遠,卻仍舊是盯著顧傾墨的背影一直看一直看,直到再也看不到顧傾墨為止。
他心中頗為驚異。
「莫不是我老頭子眼花了?怎麼瞧著那位公子那麼像顧右丞大人呢?」
老頭嘆了口氣,拿起了被蘇介放下的那支簪子,自言自語道:「唉,這老婆子,竟不小心將這簪子拿出來擺上攤了。」
老頭又看了那簪子許久,呆呆地道:「莫不是簪子顯靈,讓我看到顧大人的轉世了?」
老頭一手拿著那支玉簪,又呆呆地望向顧傾墨走遠的那個路口,久久保持著這個姿勢。
兩人走了許久,蘇介卻對什麼都是一副提不起興趣來的樣子,顧傾墨勸說了好幾次也還是不見他舒坦。
又走了一會兒,顧傾墨見蘇介仍舊是悶悶不樂的,只好停下了腳步,一臉怨恨:「蘇子衿。」
蘇介聽顧傾墨叫自己,也停下了腳步,一臉迷茫地看著顧傾墨。
他這副神氣讓顧傾墨看了愈發不爽,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不就是一支簪子嗎?以你的身份那樣成色的簪子要多少有多少,何必執迷於一支?人家說了不賣那就算了,」顧傾墨面有慍色,「方才可是你自己非要拉著我散步的,現在擺出這副樣子又給誰看?」
蘇介皺了皺眉,弱弱地道:「可是我是想送——」
「你想送給誰?」顧傾墨歷聲打斷他,高揚起下巴怒視他,「你倒是說說看你想送給誰?」
顧傾墨不知為何,心裡有團無名之火猛得漲了上來。
蘇介一臉哀怨地看著顧傾墨,囁囁嚅嚅:「我,我是想,想送給——」
顧傾墨緊緊盯著他,蘇介被她盯得心裡一陣發毛,一瞬間就說不出口了:「算了,沒誰,我們走吧!」
說完,蘇介就匆匆地自顧自往前走了,顧傾墨看著他忽然就閉嘴逃跑的樣子愣住了,回過神來沖蘇介的背影喊道:「你怎麼就自己走了!」
蘇介走在前面,頭也不回地道:「快走吧,日頭越來越曬了。」
顧傾墨雖氣惱卻又只好跟上他,因為她回家必須要走這條路!
走了一會兒,路過一個路口之時,顧傾墨的眼角忽然瞥到了一個人影,她便駐足不前,側著頭伸長脖子仔細張望那巷子口。
只見一個穿著一身深青色長衫的青年閃進了巷子裡,顧傾墨還沒來得及看清此人面容,那人便不見了蹤影。
「他怎麼一個人?」嘀咕完,她便想抬腳追上前一探究竟,可蘇介察覺到了後面的異動,回頭湊到顧傾墨身邊,突然出聲:「你在看什麼呢?」
「呃!」顧傾墨被他嚇了一跳,一見是他湊過來,便止住了追上去的腳步,轉向他一本正經地道,「沒什麼。」
蘇介左右看了看,忽然便跳地離顧傾墨五步遠,一臉狐疑地上下打量顧傾墨。
顧傾墨被他看得後腦勺一陣發麻,問道:「你這樣子看我做什麼?」
蘇介狐疑道:「你知道這兒是哪兒嗎?」
顧傾墨不解:「我怎麼知道。」
蘇介瞪大了眼睛,左右四處探看半晌,然後放低了聲音道:「這兒可是盛京大名鼎鼎的南風館——洛竹軒。」
「南風館?」顧傾墨的臉色忽然就變了,變得很是難看。
她不是不知道南風館是什麼地方,饒是民風淳樸的黎安,也有好男風的男子,青言書院裡也有幾個這樣的學生,還因為這些事和家裡吵起來,來向儲機求個解法。
顧傾墨並不厭惡他們,天下最為難解的,不就是一個情字嗎?天下最苦的,亦不就是想與心上人相守一生的那顆心嗎?
世間的情愛本都是無罪的,有罪的,只是那些隨意詬病他們的成見,以及以情愛之名做盡惡事之徒。
只是方才她看到的那位......
「怎麼說到南風館你臉色都變了?」蘇介調笑道。
顧傾墨瞪他一眼:「哪有!」
蘇介隨口問道:「你看不起好男風的男子?」
顧傾墨矢口否認:「喜歡什麼人都是各自的喜好罷了,也是他人自由,並不分高低貴賤。」
蘇介微微皺了眉:「那你方才...究竟是看到誰了?」
顧傾墨一瞬收斂了所有情緒,一臉風輕雲淡:「沒有誰,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蘇介不相信地離她近了幾步:「當真無關緊要?不是什麼老熟人?你既並不歧視好男風之人,為何在本王告訴你那兒是南風館之時,露出那樣錯愕的表情?」
顧傾墨輕蔑地瞟了他一眼:「我在盛京可沒有什麼老熟人,在下露出什麼表情是在下的自由!指不定王爺您就獨好這口,不是都說寧王長久不在盛京,怎麼開得如此偏僻的南風館您都知道?」
說完便自顧自地向前去了。
蘇介一時瞠目結舌,轉而邪魅一笑,口中緩語高聲道:「無意中路過時,聽晗雨說過就記住了而已,況且本王是不是好男風,別人或許不知,王公子你...卻一定是知道的。」
顧傾墨聞聲止了步,微微側過身子,美目橫著他問道:「王爺這是怎麼說?」
蘇介跟上她,勾唇邪邪一笑,附上顧傾墨的耳,柔聲道:「顧小姐可是不止一次與在下唇槍舌劍了,顧小姐當然知道本王是不是好男風之人。」
蘇介吐出來的氣息噴在顧傾墨的耳根上,弄得她痒痒的,頓時渾身一陣酥麻。
顧傾墨一瞬便懂了,氣惱地一記肘擊殺,蘇介立刻反應過來,將手中東西全數一扔,截住了她這一下,然後反扣住顧傾墨的手腕,將她雙手纏在腰間,從她背後牢牢鎖住了她。
蘇介看著身前被自己禁錮的女子,輕緩地從她背後抱住她,看著她粉嫩的耳垂忽然心底一陣異動。
好癢!心裡好癢!好想咬一口面前這張臉,好想咬一口這耳垂,好想把頭埋進她的肩窩裡聞聞她的味道……
「王爺,這可是在大街上!」顧傾墨咬牙切齒道,一記眼刀飛向蘇介。
蘇介被她的碎發弄得頗有些癢,調笑道:「你剛才不是還說如此偏僻的地方?一下又變成大街上啦?」
顧傾墨憤憤地道:「盛京是什麼地方王爺心裡清楚,指不定哪個角落裡就藏著想要抓你我家族錯處的猥瑣之徒,王爺還是快些放開在下,不然若是叫人看見,怕是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蘇介無所謂道:「我又有何可懼?想必王公子心裡也清楚,盛京好男風的世家公子也不是沒有,或許還真是不少,你可曾看見過誰家的公子,哪家的侯爺郡王因為這種事情倒了大霉的?」
顧傾墨憤憤地道:「那看來王爺當真是好男風了?」
蘇介聞言,輕輕笑了一下,湊近顧傾墨的耳朵耳語道:「你究竟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個女的?」
顧傾墨氣惱道:「王爺若是想找小倌,請您右轉直走,那裡面可多的是,何必在此與在下浪費時間。」
蘇介看著她氣惱的樣子輕笑,終是戀戀不捨地放開了手:「王公子該練練了——」
話音未落,顧傾墨便趁蘇介放開自己時一時不備,又是狠狠一記肘擊殺,還附贈了一腳,然後拔腿便跑,一路飛奔回家,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啊!——」蘇介吃痛地跳腳,嘴裡碎碎罵著,「你你你!你耍陰的,你不要臉!還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說完,蘇介卻是看著顧傾墨逃跑的方向,看著看著就彎唇笑了起來。
這顧傾墨啊,還真是他想逃也逃不開的命中煞星。
顧傾墨甫一進門,便氣喘吁吁地停下來,一手撐牆,一手拍胸緩氣,雙目還不停地亂橫。
這該死的蘇介,別讓我逮到他,要是讓我抓到他的把柄非整死他不可!
顧傾墨這樣想著,手還止不住地揮舞,作勢像是要打蘇介一般,可是身前空無一人。
她便這樣往北苑走去。
「十二公子留步,老奴正要去找您呢。」吳伯從主院那邊過來,迎面撞上要往北苑去的顧傾墨,忙高聲喊住她。
顧傾墨聞聲回過頭,停止了揮舞的手,見是吳伯迎上來,遂放柔了神色,向他微微頷首,問道:「吳伯是找阿離有什麼事嗎?」
吳伯方才分明看見顧傾墨口裡碎碎念著什麼,一臉憤恨,手還在空中上下揮舞,便道:「這院中是不是有些飛蟲啊?上年您送來的草藥還有些,等會兒老奴讓底下人拿出來驅蟲,要入夏了,進進出出的,蟲子多了還真是煩人。」
聞言,顧傾墨內心一陣尷尬,面上卻是恭謹的神色:「啊,對啊!快到夏日了,院裡多飛蟲,等會兒我讓曉艾再送些北苑裡曬的草藥來,您還是像以前一樣找些燈盞,將草藥放在裡面,再將燈盞放在路邊就好。」
「那感情好呀!那老奴便先謝過十二公子了,」吳伯笑道,「咱們將軍很是討厭這些蟲子,平日裡進出,恨不得就拿塊巾子將人包起來,房間裡都是趁將軍不在的時候清理的,都不敢有一隻蟲子讓它跑進去,不然將軍都不肯住。」
顧傾墨笑道:「吳伯真是太客氣了,阿離住在小叔府中這些時日,多蒙吳伯您關照,很是感激。」
吳伯謝道:「老奴才是平日裡多受十二公子您的照顧了,上回給老奴送的藥酒很是好用,老奴這一忙起來,還沒來得及去北苑謝謝您呢。」
顧傾墨道:「吳伯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許多事情就放給下面年輕人去做,不要太勞累了。」
「誒!是了是了。」吳伯笑呵呵地道。
顧傾墨見話題已被自己岔開,不再尷尬,便問道:「對了,吳伯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吳伯恭敬地彎著腰,回道:「老太爺來啦,讓十二公子去主院一趟。」
顧傾墨心下詫異。
此前王孤來王孜府中,要麼不見她,要麼便是王孤自己去北苑看她,從來沒有叫她去主院過,今日叫她去主院,莫非是有什麼大事,可若說到大事,她最近除了那一件事,也沒有什麼算得上大事了。
顧傾墨仔細一想,心中一下明了。
王孤找她,並且是去主院,必定只有那一件事了。
「那就勞煩吳伯帶路了。」顧傾墨恭恭敬敬地道。
「不敢,十二公子這邊請。」吳伯在前面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