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譜
2024-06-06 02:08:13
作者: 蘇佚
顧傾墨此前從未去過王孜府中除北苑外的任何地方,如今來這主院,微微有些詫異。
這可是神策軍統帥王孜的府邸,未免也有些太冷清素淨了,與王孜一貫的脾氣品行毫不相關。
原本就大,裡面卻沒什麼花園雅樓一類的雅致設計,看著也沒什麼貴重精緻物件,空空曠曠,人又沒幾個,反倒更顯的冷清,還不如顧傾墨打理出來的北苑顯得熱鬧雅致。
顧傾墨思量間,已到了主院的正廳,王孤正坐在主位上,王孜陪坐在左一的位置,兩人正講著朝中瑣事,見顧傾墨進來,王孜便閉口不語,微微蹙眉。
他這神色,分明就是不耐煩啊!
顧傾墨一眼瞥到王孜,心下立即不屑一番。
「阿離拜見父親。」顧傾墨向王孤行了禮。
王孤看著她道:「阿離來啦,坐吧。」
顧傾墨在右一的位置坐下,問道:「不知父親叫阿離來所為何事。」從那一瞥之後,顧傾墨就一眼也不曾分給過王孜。
王孤望了一臉幽怨,死死盯著顧傾墨的王孜一眼,喝了口茶,然後看著顧傾墨緩緩說道:「今日下朝後,陛下留我在議政殿談事,說起太皇太后昨日問你安危,然後談到了入族譜之事。」
王孜一聽王孤說到「入族譜」,便眉頭一跳,端著茶盞的手一顫,險些將茶盞摔了。
顧傾墨倒是顯得氣定神閒,從容不迫,好似早已料到此事一般。
王孤分明察覺到了王孜的異動,卻並未理會他,只對著顧傾墨道:「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讓你趕著春日裡便回一趟琅琊,一來入了族譜,二來你回王家這麼長的時日,也該去琅琊見見王家長輩。」
顧傾墨垂目,點了點頭:「父親安排就好,阿離聽父親吩咐。」
王孤許可的點了點頭:「此去琅琊,多去拜見族中長輩,回來進宮也好向太皇太后說說琅琊的近事,太皇太后念舊,很是想念琅琊。」
「是,父親。」顧傾墨始終恭恭敬敬。
王孜的眉頭越皺越深,卻是一言不發。
「容離。」王孤忽然轉向王孜。
一直出神的王孜慌忙應道:「是,兄長有何吩咐?」
王孤淡淡地吩咐道:「阿離此去琅琊,就由你來安排,輕騎簡裝就好,不必太過聲張,這三日之內便可啟程,不要拖的太久,琅琊那邊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已叫人去琅琊傳信預備了。」
王孜有些吃驚,不過立即明白了其中利害,知曉王孤此決定憑他一己之力已是無力回天,只好硬著頭皮應下。
王孤又轉向顧傾墨,道:「那阿離就先回去吧,也早些做準備,這次去琅琊,要在那兒住上好一段日子呢。」
顧傾墨起身:「那阿離便先告退了,父親和小叔慢談,父親若再有事,差人來北苑喚阿離便好。」
顧傾墨故意多說一句,但她見王孤點了頭,只心下算計,便轉身離去,剛走了兩步,王孤果然喊住了她。
她的眼中射出一道光芒,回身問道:「父親還有什麼吩咐?」
王孤的眉皺得很深,他遙遙望了逆著光的顧傾墨一眼,顧傾墨的面容模模糊糊的,看不很真切,卻仿佛在笑。
王孤啞著嗓子艱難地道:「將你母親的骨灰也帶上吧,你既要入族譜,她也該是要有個名分的,你這次回去,正好將她的骨灰也帶回琅琊,我已擇好墓地,讓人在琅琊做好了木棺靈牌,你一回去便可以下葬。」
顧傾墨看著王孤的神情,微微一愣神,遂應道:「是。」
王孤重重眨了一下眼睛,算是應許顧傾墨可以退下了。
王孜聽了王孤一番話,心中早已瞭然,當即滿懷怨恨,此刻見顧傾墨逆光而笑,態度從容,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更是火冒三丈。
王孤見顧傾墨已走,便同王孜繼續方才的話題,怨毒的目光追著顧傾墨出去很遠的王孜立刻收斂了情緒,變回了那個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從容應對他敬愛的長兄。
顧傾墨回了北苑後,沐辰便立刻迎上來問道:「公子怎麼回來得這樣遲?」
顧傾墨一邊向前走去,一邊問道:「阿霧在哪兒?」
沐辰追著她回道:「湖抱軒里泡茶呢。」
顧傾墨徑直向湖抱軒去,路上不發一言,沐辰見她神色匆匆,猜測出了什麼大事,也不再言語,只追著她。
顧傾墨進了湖抱軒後,立刻往阿霧面前的席上一坐,伸手便去拿矮桌上放的茶壺,倒了一盞涼茶便往嘴裡送。
阿霧見狀,立刻捏住她的手腕,劈手奪過她手中茶盞,順手倒進了盛放廢水的茶瓶之中。
「涼水下肚要拉肚子,還傷身。」阿霧淡淡地道。
顧傾墨見狀,便要去奪阿霧面前那盞霧離,阿霧便倒了一盞溫水與她:「既是口渴,便不要喝茶,牛飲只是糟蹋了好茶水。」
顧傾墨無奈一笑,只好將那盞溫茶落肚,遂道:「王孤大人讓我這三日之內便啟程去琅琊...入族譜。」
沐辰驚道:「怎麼這樣突然?你什麼時候見的王孤大人?」
阿霧聞言則是一愣,而後才問道:「他還說了什麼?」
顧傾墨看了他一眼:「讓我帶上沈夫人的骨灰,他已著人去琅琊準備,大抵我們一到便可下葬。」
沐辰聞言也是一愣,偷偷望了阿霧一眼,然後便默默退下,一併屏退了外面的侍從。
顧傾墨見沐辰已經走遠,才道:「這是好事,再怎麼說,沈夫人總歸也該入王家祖墳,如今耽擱這麼久,總算是要安葬,也算是了了她生前一樁心事。」
阿霧的手不自覺地捏緊了面前的茶盞,望著湖上風景亦或是那青藍色的天空,語氣淡淡:「她苦了半輩子,平生心愿二三而已,如今一一了了,她也該瞑目了吧。」
顧傾墨應道:「沈夫人是個好女人,更是位好母親,倘若真有來生,真有極樂,她下輩子一定會有很好的命格,斯人已去,你也該放下了。」
阿霧垂目,輕笑:「公子勸我放下,怎麼卻不見公子放下?」
顧傾墨一怔,道:「我肩上的擔子,縱是我想卸了,想必也是卸不乾淨,餘生難安的。」
阿霧沙啞著嗓子道:「不過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顧傾墨也不知該勸慰他什麼才好。
阿霧慘澹一笑:「我所盼,不過是想她能長長久久地活在我身邊罷了,那些所謂的名分尊榮,於我實在沒有什麼,她這輩子這樣的苦是老天欠她的,本就該還,還說什麼下輩子呢,我所盼,不過是這一世的母子緣分罷了。」
顧傾墨默默地喝著茶水,仍舊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喪母之痛,縱是旁人不能明了其中痛苦,她也該是最懂得的,她怎麼還會這樣蒼白地去勸慰阿霧?真是糊塗!
阿霧望了外頭風光半晌,轉回頭來問道:「王侍中吩咐王孜大人一手安排你出行事宜了吧?」
顧傾墨點了點頭。
阿霧淺淺一笑:「這是王侍中在提醒你們倆呢。」
顧傾墨聞言冷笑。
阿霧道:「雖然青盛台一事是你受挫,但歸根結底也是我們先去涉及王孜大人的禁區,王王侍中有心保護你,故而想叫你收斂些,借著去琅琊入族譜的機會安穩一段時日,去琅琊...也是件好事。」
顧傾墨仍舊不發一言。
「將這事拿到明面上提及,並且讓王孜大人全權安排,也是為了警告王孜大人,」阿霧今日的話異常的有些多,「王侍中已經認可了你的存在,你此去琅琊應當安全不少,王侍中...他對你很是用心了。」
顧傾墨思量片刻,才道:「聽說晉誠是差神策軍將蘇介接回了寧王府,今年神策軍入選考核的主審官破例加了蘇介父親蘇右丞,說明晉誠開始防備王孜,著手壓制王孜勢力了。」
阿霧面無表情地道:「雖然帝王大都多疑,但你讓沐辰散播王孜大人刺殺寧王的流言蜚語,深究起來終究立不住腳,也怕王孜另有打算,不會像我們想地這般簡單。」
顧傾墨的素手輕巧地玩弄著手中的茶盞,白皙的一雙手襯得那墨綠的陶瓷茶盞越發雅致,那墨綠茶盞也襯得她的一隻素手更加白皙。
她全然不在意地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他做甚,他既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妄想要我性命,就該付出相應的代價。」
阿霧見她不甚在意的神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滿是寵溺地笑道:「你呀,總是這麼自信,是還沒吃到苦頭!」
顧傾墨的神色忽然黯淡:「苦頭?我吃的...還不夠多嗎?」
聞言,阿霧的心狠狠抽了一下,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垂下眉眼。
顧傾墨忽然秀眉一蹙,道:「險些忘了那件事了。」
「嗯?」阿霧抬眼望向她,「什麼事?」
顧傾墨凝眉道:「我回來的路上看到了一個人,他獨自進了盛京城的一家南風館洛竹軒,我不確定我看到的是不是他,所以我要你幫我再去查查這個人!」
「誰?」阿霧挑眉,很是奇怪。
顧傾墨盯著他道:「齊王晉承佑。」
「齊王?」阿霧驚疑道,「他獨自一人去南風館做什麼?你沒看錯?」
顧傾墨呡了一口茶:「就是因為沒看到與他形影不離的陸逐,我才懷疑是否是我眼花,到時候要是鬧出什麼笑話,還錯失了這麼一個看好戲的機會,所以才叫你再仔細查查他。」
阿霧怪道:「都說齊王與陸逐不論到哪兒都是成雙成對出現,若是只見到齊王不見陸逐,倒的確更加惹人擔憂。」
顧傾墨點頭:「我懷疑晉承佑與陸逐以洛竹軒掩人耳目,在盤算什麼陰謀詭計,畢竟先前眼睛長在頭頂的齊王,怎麼可能對晉承偃所作所為忍氣吞聲。」
阿霧凝神細想了一番,才道:「此事事關重大,的確要仔細查探一番。」
顧傾墨道:「若是晉承佑與陸逐謀劃有所不足,我們早些明了他們的計劃,也好從中調停,助他一臂之力。」
阿霧卻忽然道:「那若是陸逐並未在洛竹軒......」
顧傾墨一怔,錯愕半晌後方道:「盛京官家子弟中的確不乏有此愛好者,晉承佑他...可就算如此,首當其衝的也該是日日與他相伴的陸逐,應當不會去南風館......」
「況且我記得齊王府中並不乏美貌姬妾,我想他應該不是好男風之人。」
阿霧也覺得方才他的想法甚是荒謬:「若果真如此,不管對方是陸逐還是個小倌,都是皇室一樁醜聞,陛下若得知此事必定龍顏大怒,齊王恐怕全討不到好處。」
顧傾墨忽然憂心:「傳聞晉承佑是個陰狠毒辣,熱衷黨爭的,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想上位,行事果決,絲毫沒有人性,可我這一年看下來,甚至覺得他沒有陸逐心狠。」
阿霧搖了搖頭:「傳言最是不可信,只有自己深交相處過的那個,才是對自己而言最為真實的。」
顧傾墨不禁笑道:「讓我與他相處?怕是這輩子都沒有這樣的機會了。」不知是苦笑還是澀笑。
阿霧望了她一眼。
顧傾墨喝了一口茶,道:「這一世想來是投錯了胎,與許多人沒有好的緣分,且若是我要與所有遇到的人都一一深交,可也太累了。」
阿霧嘆道:「不管怎麼說,洛竹軒的事我會著迷霧去查——」
「公子,王孜大人來了。」沐辰突然進來通稟,打斷了阿霧的話。
顧傾墨不悅地皺了皺眉:「怕是王侍中走了,他上我這興師問罪來了。」
阿霧勉強笑笑,一言未發。
沐辰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公子見是不見?」
顧傾墨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就說我已睡下了,請王孜大人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