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

2024-06-06 02:07:45 作者: 蘇佚

  小顧傾墨又皺起了眉頭,卻顯得很是可愛。

  她用眼神詢問晉長安。

  晉長安忍住不笑,對她道:「阿翁生病了,萍姨說一定要拜拜這位很靈的帝君,但是青盛台路遠,阿娘不放心萍姨自己來,所以代萍姨來替你阿翁祈福。」

  顧傾墨不滿地道:「阿翁病了找大夫呀,求神拜佛有什麼用?萍姨信這些,阿娘你也由她胡來,阿翁也是不信菩薩的,那拜了菩薩又有什麼用呢。」

  婦人又瞪她一眼:「你這小姑娘!帝君當然有辦法,他是神仙呀。」

  顧傾墨立刻反駁道:「且不論是否真有神仙,神仙自己沒事要做的嗎?神仙或許都自顧不暇,還哪有這麼多功夫來管這些事?況且若人人出事都一味只知求神拜佛,不思進取,不知自力更生,那不是人人想做官就做官,想有錢就有錢?」

  小顧傾墨不待那粗鄙婦人回話,便連珠炮彈一般而來:「這世上哪有這樣坐享其成的好事?若是神仙真的什麼都能幫上,這天底下不就沒有天災,沒有生老病死了嗎?況且神仙若是只因為我質疑了他幾句,他就降罪於我,那還能是好神仙嗎!」

  顧傾墨說的句句在理,婦人聽了氣得七竅生煙,可見這小姑娘長得極好看,她的母親看上去衣著華貴,於是不便發作,只好連念「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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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七!」晉長安嗔道,「你快別再說了。」

  她尷尬地迴避四周人的眼光以及細碎的議論,忙拉著自家口無遮攔的小女兒往靈玄寺後院的許願樹去了。

  顧傾墨雖說是不情不願,但事關她阿翁的病情,所以仍舊是誠心誠意地跟著晉長安許了願,但心裡仍是在盤算著京中有哪家名醫的醫術超群,回去之後定要拉著阿淮陪自己一同去請來為阿翁看病。

  「阿娘,太醫院的許院正來看過了嗎?」顧傾墨忽然問道。

  晉長安點了點她的小額頭:「好啦~宋太醫已經來為你阿翁看過了,開了藥暫且壓住了。你阿爹阿兄也已經趕去黎安,請你阿翁的知交舊友來看你阿翁的病了,聽說是當地醫術極為高明的一位神醫,明晚便能回盛京。」

  顧傾墨像大人似地重重嘆了口氣:「可真不讓人省心。」

  晉長安這回真的忍不住笑出了聲:「你這是從哪兒學來的?」

  「阿翁就是這麼說話的呀,」顧傾墨向晉長安學她的阿翁說話,「『唉!遠牧這孩子,可真不讓人省心!』哈哈,阿娘你說像不像阿翁說阿爹的樣子?」

  兩人都大笑起來,全然沒有少婦和小女兒該有的樣子。

  忽見一旁有一位老和尚坐在蒲團上,似瞑非瞑,面前放了兩種不同的平安符。

  晉長安停下,對顧傾墨道:「萍姨說還得求個平安符回去掛在你阿翁床頭。這位大師,這符要怎麼求啊?」

  老和尚睜開了那雙渾濁的眼睛,瞟了一眼晉長安,又盯住顧傾墨一會兒,又將視線轉回晉長安身上,平靜地道:「施主想要便拿去吧。」

  晉長安不解:「拿去?」

  老和尚緩緩眨了一下眼睛:「兩位施主都是非同一般的貴人,這符贈與你們兩位,也算是本寺積德行善了。」

  晉長安便拿起一摞白底銀線繡蘅草的平安符中的一個,問顧傾墨道:「還真別致。小七,你想要一個嗎?」

  顧傾墨想了想,伸手拿了只有兩三個放成一堆中的一個,問老和尚道:「這是哪位仙者的平安符啊?好生奇特。」

  那是一個紅底金線繡了一隻極好看的眼睛的平安符,那眼睛中的瞳仁,是如琉璃一般的玄金色。

  老和尚道:「這是小殿下,上華帝君右邊供奉著的那位,就是她了。」

  「小殿下?」顧傾墨怪道,「真稀奇,淨是些從沒聽過的神仙。那為什么小殿下的平安符只有這麼一些了?旁邊那種卻還有這麼多?是信奉小殿下的人太多,所以快賣完了嗎?」

  老和尚咳嗽了兩下,實誠地回答道:「是因為信奉帝君的人比較多,小殿下的信徒不,不多,所以小殿下的才請了這麼幾隻。」

  顧傾墨聞言明了:「是根本沒人信她吧?」

  老和尚尷尬地咳嗽了兩聲。

  「那我就要這個吧。」小顧傾墨笑著對晉長安道,「阿娘,我想要兩隻。」

  晉長安不解:「你不是不信這些嗎?要一隻戴在身上做個裝飾不就夠了?」

  顧傾墨看著手中奇巧的平安符,認真地道:「我一隻,阿淮一隻啊。」

  「噗!」晉長安還真是受不了這兩個孩子,見了面要吵嘴掐架,不見面又要想著。

  她道:「好,那你就拿兩隻吧,只是你怎麼知道阿淮會不會喜歡這位小殿下的平安符呢?萬一他更喜歡帝君平安符的花色?」

  顧傾墨輕聲道:「我喜歡的,阿淮他肯定也會喜歡。」

  晉長安沒有聽清,便只當顧傾墨是喜歡大家都沒有的東西,而她和顧墨淮一起戴著,會比較特別吧。

  「多謝大師。」晉長安拿了一隻帝君的平安符。

  顧傾墨則拿了兩隻小殿下的平安符,向老和尚道謝:「多謝大師。」

  兩人出廟門前,晉長安還捐給住持一塊金元,為阿翁請了一盞大海燈,保佑他能長命百歲。

  回家路上,她思前想後,還是對顧傾墨道:「小七,其實許多時候,善良往往比聰慧更重要。比如萍姨,你本該叫她婆婆,但是為什麼你叫她萍姨呢?」

  小顧傾墨認真地盯著她:「我生來就這麼叫她,阿姐阿兄都這麼叫。」

  「是因為我們愛萍姨呀,」晉長安道,「我們不想讓她傷心,不想讓她時刻意識到自己年老色衰,這就是善良,是一種愛。」

  顧傾墨嘟著嘴細想晉長安說的話,用心地聽她道:「今日在寺里,你不該對那位大娘說那些話的。」

  「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的人,他們也並非懶惰、愚鈍、惡毒,可他們就是無法擁有許多東西,甚至連只是擁有普通人的生活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奢望。」

  小顧傾墨蹙起眉頭。

  晉長安道:「有許多人,他們求助無門,奮鬥無用,只能寄最後的希望於虛無縹緲的神仙,求得一點安慰。他們中真的有幾人見過神仙呢?不過是尋求一個安慰,尋求一個活下去的希望罷了。」

  小顧傾墨盯著手中的平安符。

  晉長安摸著她的頭,道:「我們應該要將這一點安慰留給他們的。」

  顧傾墨緊緊攥著手中的兩隻平安符,睜大眼睛看著晉長安。

  「你明白了嗎?」

  顧傾墨多想告訴阿娘她明白了,多想告訴阿娘她早已不再是那個口無遮攔的天真孩童了,她不會再口不擇言。

  可她發不出聲,可她叫不回她的阿娘!她只能站在原地,看著面前牽著四歲的自己的阿娘漸行漸遠,而自己永遠拉不到她,永遠叫不住她。

  「阿娘!」顧傾墨好不容易才從喉嚨里逼出一點聲音,那是無比沉悶的,仿佛來自地獄一般的聲音,沙啞地不成樣子。

  她忍著痛苦,捂著心口蹲到地上大哭起來,嚇得晉承逸和那個小和尚怔在了原地。

  蘇介見狀立刻衝到她身邊,伸出手來下意識地想要將她擁入懷中,卻不知怎得又在半空中停住了動作,轉而拍了拍她的肩,輕聲喚道:「青青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淚水模糊了顧傾墨的眼,她抬起頭望著近在眼前卻一片朦朧的蘇介,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緊緊攥住蘇介的衣袖,哽咽道:「阿娘走了,我叫不出聲,他們都走了,我叫不住他們,你幫幫我,幫幫我。」

  蘇介皺了好看的眉。

  他感覺自己的心在抽痛,他不知道自己身體裡這種心急如焚的感覺是因為什麼。

  蘇介掙扎了許久,但一撞上顧傾墨滿含淚水的目光,終於是順從了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心意,將她擁入懷中,輕拍她後背。

  然後在她耳邊軟語:「好,沒事了青青,過去了,早已過去了,不哭了,不管發生什麼都過去了,今日我們就先回去好嗎?我們不找了,不找了。」

  可顧傾墨早已泣不成聲。

  蘇介無奈地同小和尚道歉、辭別,然後背起顧傾墨往來時的路回去。

  晉承逸也緊緊攥著顧傾墨的衣袖,擔憂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小和尚目送他們三人走遠,不知怎的竟覺得他們像一家三口似的,一意識到自己有這樣荒唐的想法,立馬搖了搖頭,像是要將它趕出腦袋。

  小和尚自言自語道:「我這是在想什麼啊,那分明是三個男子啊!」

  前殿一位和尚朝他喊道:「惠忍,顧公子來了,方丈叫你去呢。」

  「顧公子!」惠忍小和尚立刻興沖沖地應道:「來啦!」

  他立刻忘了方才自己腦袋裡荒唐的念頭,關了寺門,急匆匆向主殿跑去。

  青盛台·倚蘭居:

  顧傾墨醒來時,正躺在一張雕刻地十分精緻的木床之上。

  「公子,你醒啦。」曉艾一見顧傾墨醒來,便忙端了一盞茶和漱口用具過來。

  顧傾墨漱了漱口,喝了一口茶,問道:「這是哪兒啊?」

  曉艾邊替她更衣,邊道:「這是青盛台的廂房。昨天公子你怎麼啦?寧王背你回來時,你伏在他背上哭個不停,將他衣服都哭濕了,口裡還胡亂嚷嚷,你可沒在半路上瞎說什麼大實話吧?」

  顧傾墨著實頭疼,洗了臉之後,在桌邊坐了一會兒才愣愣地開口:「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昨天我們好像是去找寺廟了,後來的事...我就記不太清了。頭疼得厲害,像喝醉了酒似得。」

  不待曉艾再多問些什麼,外頭就吵嚷起來,一下湧進來四個人。

  「阿離,你昨天怎麼了?」王稚一下躥到她身邊,仔細看她,指著蘇介道,「昨天你那副模樣,活像被這混小子欺負了的大姑娘,要真是子衿欺負你,你同我說,我幫你教訓他,用不著哭。」

  「我?」蘇介聽王稚調侃他,竟一時無言以對,眼神亂飄,就是不落在顧傾墨身上,只是不停地掃過她。

  晉承逸站到顧傾墨身側,關切地問:「漂亮哥哥,你好點了沒?你昨天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可真是嚇壞子衿哥哥了。」

  「你?」蘇介見晉承逸言語間也提及自己,瞪大了雙眼看著晉承逸。

  王諾也關切地詢問道:「感覺好些了嗎?」

  總算有個不提我的了。蘇介心想。

  「現在沒事了,昨天我也不知究竟怎麼了,像是喝醉了似的,肯定出了大醜,還請各位都快忘了此事吧。」顧傾墨尷尬地回應眾人的關心。

  「沒事就好,昨晚子衿兄可是守在你的床邊,直到你睡安穩了才肯回房呢,你可要好好謝謝他。」王諾淡淡地道。

  什麼?蘇介崩潰了,這種事情也能這麼雲淡風輕地說出來的嗎?而且還是在兩位當事人都在場的情況下!

  顧傾墨的心不知為何忽然跳地快了,面上也微微發熱,但語氣仍舊是表現出一如既往的疏離:「多謝王爺了。」

  蘇介擺擺手:「無妨無妨,咱們都那麼熟了,叫我子衿就好。」

  「不熟。」顧傾墨還是忍不住要和他抬槓,畢竟這可是蘇介自己要顧傾墨配合他,演兩人才認識不久的戲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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