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令

2024-06-06 02:07:43 作者: 蘇佚

  阿霧此時見蘇介,心中十分古怪,正欲回絕,蘇介便立刻截住了他的話頭,對顧傾墨道:「我們之間就無需客氣了吧?」

  顧傾墨見他笑的賊兮兮的模樣,有些無奈。

  演過頭了哈。

  於是她故意露出十分不悅的表情,希望這尊佛可以自討沒趣,然後趕緊打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阿霧看了看顧傾墨,又看看蘇介,決定循序漸進,於是無奈道:「那便多謝寧王了,在下此前從未來過盛京,人生地不熟,還是寧王思慮周全。」

  「書言,隨先生一同去吧,」蘇介叫過那個穿淺藍色廣袖長衫的侍從,向阿霧介紹道,「先生,這就是我的書童,洛書言。」

  

  洛書言與阿霧見過禮,便陪阿霧一同離席。

  顧傾墨也不再坐在窗邊,本著認真負責的態度,丟下蘇介一個人坐到了桌邊,一邊品嘗小廝送上來的糕點,一邊聽他們談論著哪兒的八寶雞最好吃。

  蘇介又時不時關(sao)照(rao)一下顧傾墨,打趣她幾句來活躍氣氛。

  不一會兒便進來一個丰神俊郎的青年和一個意氣風發的小少年。

  「小郡王,子衿。」青年笑喚道,一雙眼睛極為精神。

  那小少年一看見蘇介便喜笑顏開地一頭扎進他懷中:「子衿哥哥,逸兒好想你啊!」

  王稚見狀,一把拽過他:「你小子!只知道想子衿,怎麼不知道想想我?」

  小少年見了他,立時變了一副臉色,很是看不起他似地道:「爺爺輩的人了,還同人打架,真羞。」

  王稚聽他提起前幾日打架一事,正要發作,蘇介忙攔在兩人身前,對青年叫道:「千餘兄。」

  王稚也暫且放過這個小少年,向青年打招呼:「千餘哥,你管管承逸。」

  「亂了輩分!」小少年又指責道。

  王稚這次一個眼疾手快,瞅准了蘇介身後,向小少年伸出魔爪,猛戳他的額頭一下:「你叫子衿哥哥不也亂了輩分!都說了我是你爺爺輩的人,還敢教訓我,臭小子!你就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兩人便立刻玩笑打鬧起來。

  「這位是?」被稱作千餘的青年看著顧傾墨問道。

  蘇介立馬介紹:「這位是王侍中大人家的小公子,王離,千餘兄應該見過的。王小公子,這位是吏部尚書顏箬顏大人,字千餘。那個小子是長樂公主家的小公爺,晉承逸。」

  「久仰久仰,」顏箬道,「殿試那日因審查官吏一事查到狀元作假,沒見著鼎鼎大名的王離小公子,本就遺憾,後來狀元宴上一睹風采,已是近一年過去了,今日再見,竟眼拙一時未認出公子。」

  顧傾墨也忙向他行禮,嘴裡謙虛之詞不絕於耳。

  「對了,你的字是什麼?」蘇介忽然一本正經地問顧傾墨道。

  顧傾墨:「無字。」

  「無字?」蘇介愕然,轉而壞笑道,「那...本王便勉為其難贈你一字吧!就...單字一個青,喚作青青,如何?」

  「卿?」顧傾墨輕嚀,方才眼中冷淡的神色立刻消散,隱隱透出一絲傷情。

  卿卿嗎?阿淮,便是這麼叫她的。

  蘇介笑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青青,就這樣叫吧?青青!」

  顧傾墨恍然大悟,從對阿淮的思念中抽出了心神,很是大逆不道地用右手悄悄在蘇介的手背上狠狠掐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道:「寧小王爺總拿我打趣,很開心嗎!」

  蘇介忍著疼,反手摟住她的肩,將她牢牢鎖在自己懷中:「這可不是打趣你,本王可是認真的。你既得了本王的贈字,日後便是本王的人了。」

  「誰是你的人!」顧傾墨瞧蘇介蹬鼻子上臉,去捶蘇介胸口,卻反被蘇介抓住了手,於是佯怒道,「鬆開!你拉著我做什麼?我們可、不、熟!」

  蘇介勾起嘴角:「朋友!朋友還不行嗎?方才說溜了嘴,我們男子之間,本就是三兩句話說對了頭便能稱兄道弟的,何況我們也不是第一次見。」

  「哦?」顧傾墨玩味地盯著他看。

  「中間還有個晗雨!」顧傾墨的狡黠真的是越品越上頭,蘇介無奈地笑道,「也算是熟人了,勾肩搭背,拉拉小手怎麼了?你又不是女孩子,還怕人拉你的手啊?」

  「不熟!」顧傾墨掙開他的懷抱,剜他一眼:我是不是女的你還不清楚嗎!

  蘇介眼中盛滿笑意:「無妨無妨,拉著拉著,抱著抱著就熟了。記著喲,日後向人家介紹自己,要加上本王贈你的字,青青。」

  顏箬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

  先前也沒看出子衿這麼喜歡與哪家公子這樣親密地嬉笑打鬧啊,怎麼偏生對這位王公子格外親近?看來真的是很熟的好朋友了。

  幾人玩笑打鬧了一會兒,一名小童進來送了小令。

  慕春評的第一日是由令官起令,分發到不同的廂房中,各位世家公子小姐領了小令便可以出房去找小令上相應的事物,回來做了文章即可。

  其實就是給世家公子小姐一個出去遊玩的機會。

  「是什麼令?」蘇介問道。

  顏箬看了,蹙了蹙眉:「由外西北廣,於代寶玉來。我不常來青盛台,不知青盛台有沒有這處地方。」

  「這是何意?我最討厭猜字謎的。」王稚不耐煩地撓撓頭,不解其意。

  顧傾墨心下一驚,拿起糕點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面上卻不動聲色。

  青盛台自然有這地方,只是不知如今還在不在了。

  蘇介笑了:「千餘兄都不知道青盛台的寺廟在哪兒,我便更加不知了,這可都要怪晗雨了。」

  王稚不解:「如何就怪到我頭上來了?我也不知道在哪裡的。」

  蘇介道:「肯定是梓諾向阿槿和少卿說了你打架一事,叫他們一起想個辦法給你個教訓,好叫你長長記性,這才讓你去找寺廟,不是正好靜靜心?」

  王稚氣道:「這個梓諾,祖母關我還不夠,他還要來管我!阿離你看吧,咱們家連小輩都能管到我頭上來了,還真是反了天了,我不管,要找你們去找,我反正不去找什麼寺廟。阿離,你呢?」

  顧傾墨一聽到「阿槿」兩個字便怔在了原地,呆坐在桌邊,凝眉不語。

  「阿離?阿離!」王稚大叫了顧傾墨幾聲,這才終於將顧傾墨的魂叫回來。

  可顧傾墨逕自站起往外走去,目光仍舊呆滯。

  「你幹什麼去?」王稚忙拉住她,怪道。

  顧傾墨道:「不是要去找寺廟嗎?」

  王稚驚地張大了嘴巴,顏箬和晉承逸都笑了,只有蘇介狐疑地盯著她呆滯的神情。

  「我問你去不去找寺廟!」王稚問她,「我反正是不去,千餘哥官職在身也是不用去的。」

  晉承逸吃著糕點,道:「漂亮哥哥同我們一起去吧,別管這老頭子了。」

  「說誰呢你!」王稚抓了一把瓜子朝他扔去,兩人又打鬧起來。

  蘇介凝神盯著顧傾墨,眼中滿是疑問。

  顧傾墨呆呆地道:「那便去吧。」

  顧傾墨、蘇介、晉承逸三人雖盡力在找寺廟,無奈青盛台根本不像一處有寺廟的地方,而且蘇介似乎也只是在隨意轉悠,只有晉承逸一個小朋友真的是在認真地四處打聽。

  可顧傾墨知道哪兒有寺廟啊,於是有意無意之中將他們引往那廟。

  不一會兒,便進了一處人煙稀少,樹影重重的陰涼地帶,但這兒根本不像是有人會出沒的地方。

  蘇介正疑心今日顧傾墨的種種行為,前方便傳來了一陣悠遠的鐘聲。

  「子衿哥哥,漂亮哥哥,你們聽!」晉承逸歡脫地向鐘聲傳來之處跑去。

  「別摔著了!」顧傾墨和蘇介異口同聲地叫道,就好像一對夫妻帶調皮的孩子出來遊玩,調皮的孩子在前面跑,小夫妻在後面擔心他摔著。

  都察覺到了這一情況的兩人對視一眼,尷尬地各自別開頭去。

  廟前的青磚因長年無人拜訪,生了一層綠綠的青苔,寺門外兩棵年頭很老的高榕,將廟門掩映。

  靈玄寺。

  顧傾墨小小地震驚了一下,她沒想到,這廟竟然真的還在,她原以為這廟會因為沒有信徒而開不下去的,畢竟這廟,真的是一個騙子廟啊。

  三人敲了好半天的寺門,才有一名長相清秀的小和尚跑來開了門,看向他們的眼神中滿是驚疑,問清了來由他才迎了三人進廟。

  廟內視野開闊,左邊植了一棵高榕,樹下是一汪清池,裡面幾尾紅鯉四處遊動,池塘里滿是錢幣,依稀可見當年輝煌,但從青石板上厚厚的青苔也能看出,這老廟已經有許多年沒有香火供奉了。

  前殿供奉了幾尊三人都不認識的小神,香火寥寥。進了內院,又有兩棵大菩提各植於大殿兩邊,大殿鎏金瓦,紅玉檀木,很是氣派。殿內傳來喃喃誦經聲,香霧淺淺。

  「子衿哥哥。」晉承逸拉了兩下蘇介的手。

  蘇介便附耳到他面前:「怎麼了?」

  晉承逸悄聲耳語道:「這廟裡供奉的,怎麼不像是菩薩啊?」

  顧傾墨雖離他們有些距離,但是依她的耳力,這些話全部清清楚楚鑽進了她的耳朵,她下意識回道:「這裡供奉的,是帝君。」

  晉承逸聞言,睜大了眼睛看她:「帝君?」

  蘇介也轉過了身,緊緊盯著她。

  流落在外從未來過盛京的人,怎會知道連從小長在盛京的人都不知道有這麼個地方的寺廟裡供奉的是什麼東西?

  這蘇介倒是沒有問出口,因為他早先就知道顧傾墨身份特殊,晉承逸卻忽然反應過來,好奇地問道:「漂亮哥哥,你怎麼知道這裡供奉的是什麼呀?你來過嗎?」

  小孩子說話大多無心,可大人們總愛以己度人,小孩子隨隨便便一句話便能戳中他們的痛處。

  顧傾墨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誤,尷尬地沖晉承逸笑了一下,期望以此沖淡他的疑惑,道:「不是,只是在別處看到過一樣的罷了。」

  晉承逸果然不再追問,跟上等在前面的小和尚。

  蘇介也在凝目細細看了顧傾墨一眼之後,跟上去。

  顧傾墨卻在看到大殿裡供奉的神像後,便忽然止步不前了。

  ——四歲的顧傾墨拉著母親晉長安的手,四處張望。

  晉長安將她的小手牢牢攥在掌心裡:「可別放開阿娘的手哦,小心走丟了。」

  靈玄寺內人群摩肩接踵,香霧繚繞,一個不小心便會被人群衝散。

  小顧傾墨緊緊貼著晉長安行走。

  拜主殿供奉著的神仙時,她輕聲問晉長安:「阿娘,我們拜的這是哪位菩薩?」

  晉長安蹙了蹙眉:「阿娘也不知道,但萍姨說是極靈的一位菩薩。」

  「這是上華帝君,」一旁的一位婦人對她們道,「很靈的!前些日子我家老人生了一場大病,請了什麼大夫都治不好,吃藥也吃了許久,後來我跟了村裡的老婆子來這兒拜了一回,我家老人的病就大好了。」

  「帝君?」小顧傾墨皺了皺眉,脫口而出道,「那不是應該供奉在道觀里的麼?寺廟裡供著帝君,還怎麼個靈法?」

  小顧傾墨極為認真地思考:「而且既然請了大夫看了病,那肯定是配了藥的呀,吃藥要有一定時間,慢慢積累藥效才會見效,老人家應該是吃藥吃了很久才好的。」

  婦人忙瞪她一眼:「你這小姑娘可別亂說話,帝君聽見了可是要降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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