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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更迭曲終人散(終)

2024-06-06 02:01:21 作者: 簫箬

  未等季生歡與沈放舉步離開孟冬郞家門口,巷口拐角處出現一個人影。

  那人腳步踉蹌,似受了重傷,強撐著一口氣,勉強一面扶著牆一面往孟冬郞家走來。

  待那人走近,方才看出,竟是康和。

  季生歡忙迎上前扶住他手臂,觸手濕潤,滿手沾了血,「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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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和擺擺手,對跟在季生歡身後,手不離刀柄的沈放道:「韓肆死後,宅院落在吳實手中。吳實在裡面修建了密室,大義幫偷運的朝顏全都進了那宅院裡,還有大義幫及其他各幫派數百人,都吸入朝顏受人控制。」

  沈放問道:「你如何得知?」

  「小人監視吳實時發現端倪,便找素日在大義幫中熟人詢問。」康和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瓶遞給沈放,「我對那人說我家破人亡,每日過得十分痛苦,他念當初我對他不錯,就帶我去了韓肆家中密室,將我當成自己人,這東西就是我從密室中拿來的。」

  季生歡先於沈放接過藥瓶,退開幾步,打開瓶塞,手在瓶口輕輕扇動,聞了聞,又連忙塞上瓶塞。

  「的確是朝顏,卻又與之前那種味道不同,裡面似還摻了別的東西。」

  沈放拿下捂住口鼻的手,「製藥僧人鑒心被張易之帶走,或許是研究了新配方。」

  康和繼續道:「不良帥所言不錯,這藥與韓肆當初給我們的的確不一樣了,效果也不一樣。我在韓肆家中見到,沒有人發瘋,只是一派欲仙欲死。熟人告訴我,一日不吸入這東西,便會覺得渾身如螞蟻啃噬一般,若及時吸入,便通體舒泰,賽過活神仙。」

  「這就是了。」季生歡點頭,「想必這就是張易之控制這些人的方式。」又問康和,「帶走孟老夫人的可是你?」

  「是。」康和坦然承認,「他們需要一個與冬郎熟識的人帶走老夫人,藉以要挾冬郎,這也是小人的投名狀,意在讓他們相信我,知道更多事。可惜他們發現我並沒有殺死老夫人後,知我並非真心投靠,意圖殺人滅口,我拼死逃出回來報信。」

  「多謝。」季生歡鄭重其事地向康和行了禮。

  康和連忙道:「季娘子和不良帥兩次救我性命,我做這些是應該的。」

  季生歡感激一笑,招呼孟冬郎上前,「先將康和安頓了,然後召集不良人隨沈放走一趟。」

  「喏。」孟冬郞趕緊從季生歡手中接過康和,扶著他進院去了。

  沈放問道:「你要去何處?」

  「康和逃脫,已然打草驚蛇,幸而他們家大業大,絕無可能在短時間內搬空,現下過去一定可以人贓並獲。」季生歡將手搭在沈放手臂上,「我去見陛下,免得又被張易之花言巧語矇混過關。屆時人證物證俱在,張易之插翅難逃。」

  「你一個人回去?」沈放有些放心不下,「眼下你還是逃犯,狀告張易之謀逆,武后真會信你?」

  「當然。」季生歡笑道,「你別忘了,張易之如此處心積慮想讓我離開大明宮,歸根到底是因為陛下信我說的話,他害怕我真有一日手握實證,告他謀逆。」

  沈放略一沉吟,點頭應允,「放心去吧,人證物證絕不會少。」

  到大明宮時,已過午時,天光澄澈,萬里無雲。

  雖然季生歡已是通緝犯的共犯,但此事並未大肆張揚,因此她進宮之路很順利,只是刻意避開了左豹韜衛負責區域,免得有人為薛思行報仇,找她麻煩,鬧出事端。

  輕車熟路走到紫宸殿外,轉過長廊拐角,便能遠遠見陛下在殿中案後端坐,專心致志地批閱奏章。與此同時,還看見了站在長廊下,正擋住她前路的張易之。

  「張五郎。」季生歡與他見禮,神色如常,心中揣測張易之是否知道韓肆家密室已被發現之事。

  「季娘子?總算捨得回來了。」張易之微笑上前,垂眸看她,「陛下甚是想念娘子呢,昨日聽聞你傷薛將軍,隨沈放離開,很是嘆了一回氣,連今日處理政事亦有些心不在焉。」

  季生歡聽得心中內疚,不由得偏頭看向半隱在日影中的陛下,想著應好生向陛下賠罪,一時失神。

  「季娘子。」張易之低聲喚她。

  「嗯?」季生歡回神,望向張易之的同時覺得腰間一涼,繼而疼痛席捲全身。

  她難以置信地垂頭看向腰間,一把短刀斜向上刺入她身體,刀柄牢牢握在張易之手中。

  季生歡張口要喊,血從口鼻中湧出,嗆得她喘不過氣。

  張易之一把捂住季生歡口鼻,逼著她向後退了幾步。

  兩人一起轉過拐角,張易之將季生歡困在牆和自己之間,刀又向前進了半寸,季生歡口鼻中的血越加洶湧,已再無力掙扎,只能瞪大了眼睛看著。

  張易之靠近季生歡耳邊,輕聲道:「我曾想過留你一命,可惜你太愛多管閒事。」

  季生歡偏頭望向紫宸殿,陛下仍埋首批閱奏章,執筆在手,字裡行間皆是天下蒼生。

  她忽然想起,陛下批閱奏章時,不喜被人打擾,無論誰饒了陛下清淨,都會被責罰,唯有她是個例外。

  剛離開掖廷時,常睡不安穩,做了噩夢便鬧著要去見陛下。那時候,即便陛下忙於國事,也會將她安頓在身旁,一手翻奏章,一手輕撫她頭頸,哄她入睡。

  季生歡用盡最後的氣力,向著紫宸殿門口抬起手,指尖微動,似要勾勒出殿中人的形容。

  紫宸殿中,武則天忽覺一陣莫名的心悸,筆從手中跌落在紙上,大片墨跡如同將紙撕開一個裂口。

  武則天望著已模糊不清的圖默然不語,紙上所寫並非家國大事,只是無數次重複的兩個字,生歡。

  看了半晌,武則天長嘆一口氣,低聲道:「生歡,我知道你心悅沈放,也想成全你們。但我是一國之君,為君者有太多迫不得已。願你與他遠走高飛,從此在朕治下的太平盛世中一生順遂。」

  沈放久等季生歡,不見她回來,心中已有不好預感。果然次日接到邀約,張易之請他在灞橋見面。沈放將韓肆家中所得人髒盡數交給薛思行,孤身前往。

  在灞橋旁的亭子裡,他並未見到張易之,只見到了一具棺材,足夠躺下兩個人的棺材。

  沈放平靜地走進亭子,走到棺材旁,低頭看著棺中的人。

  她天生便是一副含笑模樣,讓每一個人見到她的人,都沒辦法不喜歡她。即便此時閉著眼,也仿佛隨時會醒來,俏皮地笑他上了當。

  沈放解下佩刀丟在一旁,伸手撫了撫季生歡的臉頰。

  她已不在,因此他亦不存生念,無論此時遭受何等攻擊,都不會還手。這是張易之將屍體送還給他的原因,沈放心中一清二楚。

  「你本可以帶著她離開。」張易之出現在亭外二十步開外,面前三排弓箭手張弓搭箭齊齊對著沈放。

  沈放沒有回答,只是背對著他們,手指細細描摹季生歡的眉眼。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季生歡時的情境,她出現在他面前,眉眼彎彎,脆生生地說要跟著他。

  既是跟著他,便該由他決定去往何處。

  可惜,季生歡的生命中有太多放不下,他只是其中之一,而非全部。

  他太了解季生歡,因此反過來願意跟著她,尊重她的選擇,哪怕最後是這樣的結果。

  利箭穿心,沈放的血落在季生歡的面頰上,如一顆硃砂痣,約定來生再見。

  沈放彎起嘴角,露出微笑,用最後的力氣翻身入棺,與季生歡躺在一起。

  他將季生歡的手握在掌心,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生歡,終於只剩下你我了。」

  尾聲

  韓肆家密室被毀,張易之多年心血付諸東流,只得重新謀劃。

  不料太子和李唐舊臣先下手為強,發動政變,史稱神龍政變。

  政變後,張易之被殺,武則天還政太子之後回到洛陽。

  陸游原與謝瑤失去沈放與季生歡消息後,回到長安尋找,從已是長安縣不良帥的孟冬郞口中拼湊出些許線索,後在長安四周尋訪多年,終不得兩人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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