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須從害人始
2024-06-06 02:00:34
作者: 簫箬
季生歡將事情來龍去脈給謝瑤講了一遍,中間陸游原數次企圖插話打斷,都被謝瑤給攔了回去。
聽完此事經過,謝瑤凝眉半晌,忽然問陸游原:「若非生歡告訴我,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陸游原支支吾吾地道:「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事已至此,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人受牽連。來找他二人也是迫不得已,左豹韜衛於追人蹤跡一事著實不擅長。」
見他一副做錯了事,乖乖認錯的模樣,謝瑤嘆了口氣,問季生歡道:「現如今你們有何打算?」
「我想來想去,吐蕃使臣活著除了對和談有好處,似也沒有其他用處了。」季生歡偏頭看向沈放,「不如我們去驛站看看,或許會有什麼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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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放沒有立刻回答,靜了片刻才道:「先去康和發現屍體的破廟看看。」
謝瑤突然道:「吐蕃使臣活著見到陛下才對和談有好處,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對和談有害無益。如今最不希望看見兩國和談成功的就是突厥了。」
「你是說,突厥派人劫走了吐蕃使臣?」陸游原見謝瑤點頭,繼續道,「可自邊境入京畿,這一路上諸多下手機會,他們為何偏偏選在離京畿最近的驛站?京畿之地出事,遠比其他地方查得更嚴,這不是自找麻煩?」
「近幾月因戰事緊張,邊境上對來往細作查得也更嚴,想要將大批人手送入我國境並非易事,他們能用的人有限。若我沒有猜錯,絕大多數能調用的人手都在京城,因此才選擇在京郊下手。」
「此言有理。」季生歡拍手叫道,「之前我們不是還抓過突厥細作嗎?他們要求太子阻止吐蕃議和,說明那時候突厥就已知道,吐蕃會遣議和使來長安了。說不定他們有更多同夥潛藏在長安城裡,萬一太子沒能阻止成功,便啟用第二計劃,將吐蕃使臣劫走。」
「生歡,慎言。」謝瑤忙豎起食指壓在唇上,「隔牆有耳。」
「哦。」季生歡連忙收斂,壓低聲音道,「吐蕃使臣一路上經過吐蕃邊境,也經過我朝邊境,突厥細作或許是想從他身上榨取消息,這才暫時饒他一命。」
說完,她的目光逐一掃過其他三人的臉,徵求他們的意見。
沈放道:「這也是一種可能,謝巡按,那五名細作現在何處?」
「雍州府獄,流言一案結束後,陛下令薛長史攝右台大夫,充山東防禦軍大使,與幽州刺史共同防禦突厥,他也擔心仍有細作在長安城中,便將人提到了雍州府獄中審訊。」
季生歡掰著手指算了算,「這審了也有半年光景了,效果如何?」
謝瑤苦笑一聲,「威逼利誘,薛長史已將能用的辦法都用過了,甚至其中三人已死於嚴刑拷打之下,可還是沒能撬開他們的嘴。」
「那我們須快些去找薛長史,免得他將剩下這兩人也給打死了。」
「薛長史審不出,你我去也是一樣。」謝瑤若有所思地道,「還是要另想辦法。」
季生歡摸著下巴,歪著頭,想了好一陣,忽然笑道:「我倒是有個辦法,硬的不行咱們就來軟的。」
「利誘?」陸游原指了指謝瑤,「方才說過,薛長史已用過這辦法了。」
「他是以雍州府長史身份利誘,當然沒有效果。」季生歡笑眯眯地道,「但這辦法我一個人可不行,需得沈放和阿瑤姐姐配合。」
陸游原連忙問道:「怎麼配合?」
「哎喲陸少卿,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我絕對絕對不會讓阿瑤姐姐犯險。」季生歡揶揄他,又對沈放道,「去京郊破廟,今夜子時可能趕回來?」
沈放心中大略算了算距離,點頭道:「足夠。」
「好。」季生歡又問謝瑤,「巡視府獄縣獄諸徒坊,可在巡按使職責範圍內?」
「在。」謝瑤頷首,「正好有康和這案子,當是絕佳藉口,巡察各處囚犯是否有相同冤情。」
「太好了,真是老天都幫陸少卿。」季生歡高興地道,「那就請姐姐去雍州府獄走一趟吧,各處都走走看看,以姐姐過目不忘的本事,畫下一幅布局圖想必不是難事。」
謝瑤心中略微一動,便已知道季生歡想做什麼,「你想讓不良帥去劫獄?」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阿瑤姐姐。」
「即便將人救出來,也未必能取信於他們。」謝瑤幽幽嘆氣,「我聽薛長史說,那些殘酷刑罰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那些人拼得自己脫一層皮,也要嚴守秘密,又豈會輕易對陌生人吐露?」
「謝巡按所慮甚是,」沈放開口道,「細作防人之心極重,定會疑心我救他們是別有所圖。」
「當然是別有所圖,否則為何平白冒此風險救人呢?」季生歡故意賣了個關子,「尚有兩人活著,我們只救其中一個看看效果,若不成就送回去,再用另一個想其他辦法就是。」
她說得胸有成竹,三人也不免心生好奇,便兵分三路。
陸游原回驛站裝作一切如常,免得被人看出破綻,沈放直奔發現屍體的破廟查看線索,謝瑤則先去長安縣廨巡察縣獄,再往雍州府要求巡府獄。
沈放歸來時,謝瑤已將府獄布局畫好,正在衛所中等他,並不見季生歡身影。
謝瑤將布局圖交給他,道:「生歡在永安坊徒營中等你,康和所住那間屋子。你劫獄之後,逕自往那裡尋她就是。」
沈放接過布局圖,掃過一邊記在心中,轉手將紙放在燈火上燒成灰燼。
此舉是沈放小心謹慎,怕留下證據牽累謝瑤,亦是讓謝瑤放心,並無實證指她參與此事。
謝瑤會意,問道:「京郊破廟可有什麼線索?」
「康和將屍體帶走後,左豹韜衛去破廟中搜過,地上腳印雜亂,周圍痕跡也盡數破壞,無法追到兇手行蹤。」頓了一下,他繼續道,「回來前,我去驛站看過,一切正常。」
這說明目前無人察覺吐蕃使臣不見了,陸游原暫時性命無憂。
謝瑤輕輕鬆了口氣,猶豫一下,問道:「如果找不到吐蕃使臣,或者人已死了,你打算怎麼辦?我知道雋書尚有家人在吳郡,絕不會棄之不顧,自己一走了之的。」
「我需要謝巡按幫他保住性命,最好是流放三千里,天高皇帝遠,容易脫身,但脫身之後,陸游原這個人便不存於世了。」
「好,那就有勞你了。」謝瑤俯身欲向沈放行大禮,手臂卻被沈放木棍架住。
「謝巡按不必多禮,我與雋書情同手足,這是我該做的。」
說完,沈放自席上起身,逕自開門離去,消失在夜色中。
雍州府獄向來是活多人少,獄卒數量與巡夜頻率皆不如左金吾衛獄。沈放在左金吾衛獄來去自如,自也不將這雍州府獄放在眼中,謝瑤那張布局圖唯一的用處,就是標記要帶走的突厥細作在什麼地方,省了他不少時間。
沈放扛著昏迷不醒的突厥細作來到徒營時,季生歡已將一切準備妥當。
徒營本有十二個人擠一間屋子,眾囚徒聽說季生歡此來是為給康和雪冤,都極願意配合,紛紛收拾行囊提前去山裡砍柴,空出屋子讓她住下。
沈放將突厥細作放在榻上,才一轉身便見季生歡捧著乾淨衣衫遞到面前。那細作受過刑,身上血跡未乾,蹭了他一身。
「換了衣服就回去吧。」
沈放沒接衣服,只是凝視她不語。
季生歡解釋道:「你在這裡,他更難放下戒心。對於重傷的人來說,尋常一個健壯男子尚且是個巨大威脅,更何況你這能夜闖府獄劫人的?」
「與一小娘子共處,對他而言的確不構成威脅,可對小娘子來說,就是羊入虎口了。」
「你放心,別忘了,我可認認真真同你學過刀法,若連一重傷之人都對付不了,豈不是丟你的人?」季生歡強行將衣服塞在他手裡,連推帶搡把他送出門,「快走吧,待到五鼓敲完,街上人就多了。」
沈放見她堅持如此,無可奈何,只得囑咐道:「你多加小心。」
「知道了。」季生歡笑盈盈地目送沈放離開,直到背影消失,才後退一步,將門關好。
她尚未轉身,便覺脖子上一道涼氣,頭上的銀釵正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說得沒錯,你的確是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