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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具屍體一命案

2024-06-06 02:00:33 作者: 簫箬

  次日清早,沈放三人尚未動身,就見孟冬郞火急火燎地跑到衛所,說是出了人命關天的大事。

  「又是人命關天,」季生歡扶額,「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孟冬郞不解,待要問時,聽沈放道:「說,什麼事?」

  「新來那吳縣令要斷康和死刑,人已押在縣廨大獄之中,等著不良帥去救命呢。」

  「康和?」季生歡訝然,「他不是在永安坊徒營中服刑未滿?怎麼又牽扯上死刑了?難道他在徒坊中與人打架鬥毆殺了人?」停了一下,又自搖頭道,「不對啊,若是在永安坊出了重案,自會發給萬年縣令判決,為何將人送回居住地受審?」

  「此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等著不良帥救命的可不止康和一人。」

  見季生歡看向陸游原,孟冬郞才注意到,好長時間不曾出現在衛所的人,今早竟也出現在衛所。

  「陸少卿,」孟冬郞叉手見禮,「你怎麼來了?」

  陸游原擺手道:「也說來話長,你且說說,康和犯了什麼事?」

  「康和原本是城旦之刑,因為任勞任怨,人緣也好,因而上個月改成了鬼薪。」孟冬郞怕季生歡不清楚,特地解釋道,「哦,就是原本負責築城,特別辛苦,如今改成去山裡砍柴,供給宗廟祭祀。」

  季生歡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去山裡砍柴每一次出去都是十天半月,這期間吃住都在山裡,在破廟棄屋中棲身。雖吃住條件比城旦之役差,勝在自由自在,沒人跟著,只要規定時間交上足夠數量的乾柴就行。」

  陸游原忍不住提醒道:「冬郎,撿重要事情說。」

  「喏。」孟冬郞一口氣將剩下的話說完,「昨日康和回到永安坊徒營,扛回來兩具屍體,說是在山中破廟裡發現的,不知兇手是何人。徒坊管事不敢隱瞞,報給了萬年縣令,這萬年縣令不問青紅皂白,便是說康和失心瘋殺了人,立刻讓差役將康和扭送回長安縣,交給吳縣令從嚴判決。」

  「豈有此理。」季生歡氣道,「這萬年縣令是狗腦子嗎?若康和真殺了人,又豈會扛著屍體回來?」

  「季娘子有所不知,康和也以此當庭抗辯,可萬年縣令和長安縣令都說,康和是因為殺了自己爺娘妻兒,才判了劓刑和徒刑,因而就是個失心瘋,不能以人之常情推斷。他病發之時殺人,並且帶著屍體回到徒坊中炫耀,病過去了,才發現此行不妥,但悔之晚矣,故而否認殺人。」

  「事關人命,他們怎能隨意妄斷?」季生歡怒氣沖沖地道,「我要去阿瑤姐姐那兒去告他們玩忽職守,請阿瑤姐姐上奏陛下,嚴懲他們。」

  陸游原道:「這種事在徒坊常有,便是謝巡按也無可奈何。只不過這一次被冤枉之人是康和,他恰好與我等相識,得以有伸冤之處,否則只會冤死在縣廨牢獄之中。」

  「什麼?」季生歡目瞪口呆,「怎麼會這樣?」

  孟冬郞嘆道:「京畿之地是天子腳下,出不得事,尤其長安和萬年兩縣,越是風平浪靜越好。即便是出了人命案,也最好立刻抓到兇手。因此從前兩縣皆有慣例,若發生命案卻未能抓到兇手,便從徒坊之中找人頂罪。更何況,這次發現屍體的就是徒坊中在服刑之人,連替罪藉口都不必找了。」

  「兩縣父母官,如此欺上瞞下,竟無人向朝廷伸冤?」

  「曾有人往神都通玄匭中投訴狀,有些泥牛入海杳無音訊,有些則遭人報復。」孟冬郞無奈道,「除了陸縣令,能在這兩縣做縣令的都是張易之兄弟的親信,百姓哭訴根本無法上達天聽。」

  陸游原點頭,「我能在長安縣做縣令,是因吳郡陸氏在朝中多有世交。」

  季生歡倒吸一口涼氣,「從前我以為神都設通玄匭,便能使陛下知民間疾苦,即便張易之等人花言巧語蒙蔽陛下,有通玄匭中種種秘奏與訴狀,亦不至阻塞陛下耳目。是我小看他們了,那些呈給陛下的奏章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陸游原與孟冬郞都搖頭嘆氣,對此無能為力。

  季生歡對沈放道:「我對山林尋人蹤跡一竅不通,幫不上你什麼,不如你帶冬郎去驛站,我留在衛所幫康和伸冤。」

  沈放不答,靜了片刻,猛然回過神來,問季生歡:「你說什麼?」

  「想什麼呢?竟如此入神。」季生歡又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你以為如何?」

  「這兩件事碰到一起,或許不是巧合。」沈放問孟冬郞,「屍體呢?現在何處?」

  「在縣廨,與康和一同被送到長安縣廨的。」孟冬郞疑惑地看著季生歡,「季娘子,什麼兩件事?除了這一件,還有什麼?」

  季生歡不理他,皺眉問沈放:「難道這兩具屍體是其中兩人?」

  「只是懷疑,若我沒有記錯,鬼薪之刑所在地域恰好在驛站附近,」說完,沈放又搖頭,「但時間和距離似乎不對,如雋書所說,人失蹤一刻鐘前,郭懷恩等人尚還聽到屋中有人說話。一刻鐘,若是一馬平川之地還有可能,山路崎嶇難行,恐怕做不到。」

  「既然懷疑,還是先去看看吧。」陸游原插話道,「縣廨又不遠,一來一回耽擱不了許多時候。倘確認那兩具屍體真是他們,我也好早日考慮要如何交代,或者想想是否要趁著尚無人知覺時畏罪潛逃。」

  他說得輕鬆,似這不過是一樁小事。

  可季生歡知道,使臣發生意外很可能使兩國和談破裂,邊境重燃戰火,陛下饒不了罪魁禍首,也肯定饒不了負責護衛使臣的司賓寺少卿和一眾左豹韜衛。

  季生歡心中暗自求神拜佛,希望那兩具屍體只是普通人而已。

  然而,事與願違,躺在長安縣廨的兩個人正是吐蕃使臣的兩名隨從。

  兇手似乎沒有想到屍體會這麼快被發現,因而只是剝光了這兩人衣衫,將他們扔在破廟牆後,認定過不了幾天他們就會成為野獸口中食,亦或者腐爛得面目全非,辨不出真實身份。

  從縣廨出來回到衛所,陸游原苦笑道:「一語成讖,即便抓到兇手,再有魏公等人為我求情,大概也免不了要去徒坊與康和作伴了。」

  季生歡安慰他道:「尚未找到吐蕃使臣屍體,還有機會將功折罪。」

  「季娘子所言極是,兇手劫走其中三人,只殺了兩個隨從,說明他需要使臣活著。」沈放的手搭在陸游原肩膀上,「陸公將你交予我,無論如何,我都會保你平安無事。」

  陸游原拍了拍沈放的手,勉強笑道:「我知道。」

  季生歡道:「依我說,此事也不必看得太悲觀,畢竟咱們救回那個使臣,就是他救命恩人了。要求他向陛下乞求免去自己救命恩人刑罰,陛下看在兩國交好份上定會答應。」

  陸游原打起精神,故意笑道:「弄丟使臣之人若是你,這法子倒十有八九可行。」

  「那我替你擔此罪責,如何?」季生歡昂首朗聲道,「只說我貪玩去驛站找你,致使你無暇顧及吐蕃使臣,這才讓兇手有機可乘,劫走了那三個吐蕃人。」

  陸游原沒想到季生歡會當真,連連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只是一句玩笑,娘子萬不可當真。」

  「這是無法之法,乃是下下策,不是玩笑。」季生歡認真地道,「若咱們在四天之內找不回那個吐蕃使臣,唯有如此回奏,你才有可能保住性命。」

  「不行不行,」陸游原腦袋搖成撥浪鼓,「絕對不行。」

  「陸少卿,我這是為阿瑤姐姐,不是為你。你想想,若你真有個什麼好歹,阿瑤姐姐一定會很傷心。」

  「尚未進來,就遠遠聽見有人念叨我了。」

  謝瑤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院中三人聞聲轉頭,見她在門前下馬,邁步款款走進來。

  「雋書?這早晚你不是應該在城外驛站里,招待吐蕃使臣?」

  「這個——」陸游原面露難色,用目光向季生歡求助。

  季生歡上前挽住謝瑤的手道:「阿瑤姐姐怎麼想起到衛所來了?」

  「長安縣令上報一樁命案,我見那兇手名字眼熟,就親自過來看看。」

  「康和?」

  「正是。」謝瑤頷首,「過去長安與萬年兩縣曾有以徒坊囚徒冒充兇手之事,礙於沒有證據,遲遲不能追責,這次吳縣令自投羅網。我聽吳縣令說,你與沈放今晨強闖縣廨查驗屍體,可有收穫?」

  「不僅有,」季生歡苦著臉回答,「還是天大的收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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