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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和談時過境遷

2024-06-06 02:00:29 作者: 簫箬

  轉眼兩個月過去,沈放自西北回到長安,將郭元振親筆信交到魏元忠手中。

  送走沈放後,魏元忠拆開信看過一遍,令人分別去找薛季昶和薛思行,相約明日湖上泛舟。

  次日一早,三人同聚大慈恩寺,乘小舟行至湖中央,四下無人時,魏元忠取出郭元振親筆信,交予兩人同閱。

  「張易之私下與吐蕃有往來?」薛季昶立刻想起年初郭懷恩帶到長安那封信,「原來那封信中有張易之通敵證據,難怪他不惜一切也要拿回那封信。」說罷,又重重嘆氣,「可惜被季娘子奪了去,否則豈容張易之兄弟囂張到如今?」

  「信既已落入張易之手中,現下說這些再無用處。」魏元忠抬手示意薛季昶稍安勿躁,「我今日請兩位來此,是為郭元振所言第二件事。」

  「前有韋溫與突厥互通有無時,突厥使曾言,只要我等阻止吐蕃求和,便會支持太子即位。」薛思行將信折好還給魏元忠,「魏公當日駁斥韋溫糊塗,恐突厥吞併吐蕃,在西北一家獨大,而今仍是此想法?」

  不等魏元忠開口,薛季昶先道:「如今西北戰事又與年初不同,年初時突厥有能力讓吐蕃一蹶不振,因此希望我朝不允求和,借我之手牽制吐蕃部分兵力。可惜,突厥上個月吃了一場慘敗,現如今暫無餘力擴張。」

  

  薛思行問道:「倘我天朝准吐蕃求和,吐蕃可會趁機將突厥收入彀中?」

  薛季昶搖頭道:「依我看很難,聖上命我攝右台大夫以來,所得軍情消息皆顯示,突厥吃那一場敗仗雖然損失慘重,但未傷及根本,故而我贊同郭元振信中所寫看法,吐蕃求和乃是緩兵之計,真正目標仍是我西北諸州。」

  「如此,仍是不允求和為妙,他們鷸蚌相爭,我們可以坐得漁翁之利。」薛思行看向魏元忠,「魏公以為如何?」

  魏元忠捋須不語,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出神半晌,道:「郭元振在信中說,吐蕃與張易之自去歲中便有往來,到沈放離開西北軍中,仍不時探得有吐蕃密使入境消息,只是再不曾抓到實證。諸公試想,吐蕃找張易之,能為了什麼?」

  兩人對視一眼,一齊答道:「和談成功。」

  「不錯,張易之兄弟恩寵正隆,陛下對此二人可謂言聽計從,使這二人主張和談,可謂穩操勝券。」

  薛思行「嗐」了一聲,拍腿恨道:「佞臣誤國。」

  薛季昶心思細,早已揣測出魏元忠用意,「魏公希望聯合朝臣與二張抗衡?」

  「老夫思來想去,也只有這一個辦法可以一試。」

  「張易之兄弟鋒芒正盛,朝中人大多攀附,連武三思等人也極力避免與他二人正面衝突。」薛季昶一面說一面心中盤算,忽然問道,「謝巡按是陛下一手提拔的女官,深得陛下信任,不知魏公為何今日不曾叫她一起來?」

  魏元忠道:「季娘子奪走那封信,是為了救謝瑤出囹圄。彼時無人知曉那封信中究竟寫了什麼,也就不覺十分要緊。如今郭元振提及那封信中裝有張易之通敵罪證,謝瑤若知此事,定心中過意不去。她深受陛下知遇,卻肯多次維護李唐子嗣,已是仁至義盡,又何苦再為難她?」

  薛季昶聞言,不覺點頭道:「魏公所言甚是,朝堂諸事實在不該再牽扯她。若非陛下著意提拔女官,她這年紀應是相夫教子,安穩度日了,不至於與男兒一般在宦海中掙命。」

  薛思行連連擺手,「兩位這一片善意,我可不敢苟同。眼下多一個人贊成不允吐蕃求和,咱們就多一分把握,更何況謝巡按這等有分量,得陛下信任之人?萬不可一時心軟,誤了家國大事。我相信若謝巡按知道個中利害關係,絕不會袖手旁觀。」

  「此事老夫去和她說,但郭元振這封信中內容,還請兩位莫要說與旁人。」雖然左右無人,可魏元忠還是刻意壓低了聲音,「陛下對郭元振疑心未消,假使聽聞他與京中朝臣有什麼書信往來,恐會招來禍事。」

  薛季昶與薛思行忙點頭道:「魏公放心,我等自當守口如瓶。」

  自魏元忠府出來,沈放一路不停腳,直奔長壽坊不良人衛所,才到衛所門口,就見一個人迎面撲了過來。他下意識閃身躲過,那人結結實實摔了個嘴啃泥。

  沈放聽見院中傳來哄堂大笑,夾著季生歡清脆的聲音,「咽不下這口氣,你大可以去找雍州府長史告狀,就說長安縣不良人季生歡以下犯上,不僅不聽縣令調遣,還讓人把縣令扔出門。」

  地上那人已爬起來,顧不上拍身上的土,指著門裡高聲道:「你以為我不敢去稟告給薛長史?」

  「不不不,我盼著你趕緊去找薛長史,最好能請他親自來不良人衛所,咱們在他面前當面對質。我將你所作所為一樁一件說與他聽,看他是斷我個藐視上官,還是斷你個仗勢欺人。」

  這幾句話說得那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站在衛所門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早有趴在牆頭看熱鬧的百姓認出沈放,指著他高喊一聲,「不良帥回來了。」

  那人聞聲回頭,見沈放站在自己旁邊,兩手抱在身前正在看熱鬧。

  他將沈放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仰著下巴問道:「你是長安縣不良帥沈放?」

  未等沈放開口回答,一個混雜了驚訝和喜悅的聲音響起。

  「你回來啦!」季生歡從院中跑出來,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縣令,站在沈放面前,「一去兩個月,音訊全無,再不回來,我可就去找魏公要人了。」

  「不太順利,耽擱了些時日。」沈放解釋完,目光看向被季生歡推了個踉蹌的縣令,「你是長安縣令?」

  「正是。」縣令撣去身上塵土,正了正頭巾,官威十足地回視沈放,「你擅離職守,往何處去了?」

  沈放沒理他,垂眼問季生歡,「雋書呢?」

  「陸雋書升官了,現如今是司賓寺少卿,半月前的事。」季生歡指著新來的縣令道,「這位是接替陸雋書來長安縣當縣令的,姓——」她撓了撓額頭,回頭向門裡喊道,「冬郎,他姓什麼來著?」

  「吳。」孟冬郞口中回話,捧著一碗水出來,遞到沈放面前,又接過他手中的包袱和木棍。

  季生歡贊道:「還是冬郎最會體貼人。」

  沈放喝了水,將碗放在季生歡手中,問道:「為什麼將吳縣令扔出來?」

  「他欺負冬郎老實,派給不良人的差事又苦又累,有些本該是武侯和差役去做,甚至是從徒坊調人來做的,也要不良人去做。」季生歡兩手叉腰,「而且,他還說不良人皆是為非作歹,遊手好閒之徒,派差事給不良人是給我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對了,他還剋扣不良人的錢糧。」

  沈放每聽一條縣令罪狀,臉色就沉一分,待到季生歡竹筒倒豆子一般告完狀,他已面若寒冰,冷得幾乎凝出水滴來。

  孟冬郞見沈放這要殺人的表情,生怕他一怒之下惹出禍事,忙上前勸道:「沈頭兒,算了,為這麼點事,不值當。」

  「這可不是小事。」季生歡打斷孟冬郞的話,「你們忍一寸,他就會進一尺,這是被我撞見了,否則還不知他日後怎麼變本加厲欺負你們呢。」

  「哎呦季娘子,你少說兩句行不行。」孟冬郞急忙道,「沈頭兒最看不得我們這些不良人受人欺辱,你再這麼拱火,萬一沈頭兒出手稍重,要了吳縣令小命,可怎麼得了?」

  季生歡想了想,低聲對沈放道:「要不,這次嚇唬嚇唬他算了?」

  沈放不答,拿過季生歡手中瓷碗,手指用力,瓷碗應聲碎成數塊。他捻起其中一塊,手腕一抖,碎片擦著吳縣令耳廓飛過,沒入他身后土牆中。

  吳縣令渾身一僵,木然抬手摸了摸耳廓,擦破一層皮,滲出血跡。再回頭看看那塊瓷片,已完全與土牆平齊,裂紋自沒入處向周圍延伸,整塊土磚似要碎裂。

  「你走吧。」沈放冷聲道。

  吳縣令哪裡敢耽擱,當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連句告辭都沒留下。

  季生歡看著他那狼狽相笑彎了腰,笑夠了才對孟冬郞道:「快去告訴陸少卿和謝巡按,沈放回來了。我去買幾壇好酒,咱們今晚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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