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言情小說> 長安女兒行> 平康坊名動長安

平康坊名動長安

2024-06-06 02:00:01 作者: 簫箬

  平康坊北曲沿街那一側人群擁擠,水泄不通,來看熱鬧的人排起了長隊。有那腦子靈活的,先在對面酒肆里租下二樓靠窗位置,再高價讓給富貴人家子弟。

  酒肆對面原本只是一家不入流的妓館,尋常時候絕不會得到如此重視。但眼下,這家妓館堪稱匯集了平康坊內三教九流佼佼者,皆伸長了脖子,兩眼盯著妓館門口那圓木搭起的擂台。

  台高五尺,長十五尺,寬僅三尺,頗有狹路相逢勇者勝之意。

  沈放蒙著眼站在擂台左側,負在身後的手裡拿著一把狹長的刀。

  在他對面站著一位布衣少年,手中是一桿九尺長槍,槍尖鋥亮,寒光四射,映著他眼中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

  此時才是初七,雖然尚未當朝宣布二月開武舉招賢納士,可消息已自長安城向外擴散開來,年前年後幾日加起來,城中湧進了不少習武之人。

  本章節來源於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𝘤𝘰𝘮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些人聽說平康坊北曲有一擂台,便立刻趕來要看個分曉。一連看了兩三日,設擂之人蒙著眼,憑一把長刀將所有上台挑戰的人都打敗了,連刀都不曾出鞘。

  沈放在平康坊乃至整個長安城出了名,人都說,長安縣不良帥定會在此次武舉中奪魁。

  盛名在外,本以為會招來無數挑戰的人,結果今日午後設擂,直到近傍晚都沒人敢再上來挑戰。

  季生歡趴在妓館二樓欄杆上,左思右想,最後一拍大腿,急急叫人拿筆墨絹布,揮毫寫下一幅字,讓人挑在長竹竿上,立在沈放身後。

  絹布上寫著「腳踢五湖四海,拳打八荒六合」,口氣之大,直接將沈放推上了風口浪尖。

  看熱鬧的人有叫好的,有說太過狂妄的,一眾習武多年,想一戰成名的人則多是氣憤不已。可擂台下竊竊私語了半晌,還是沒有敢上去挑戰的。

  日薄西山,天色漸晚時,這位持長槍的少年躍上了擂台,引來一片高呼聲。

  沒人覺得這少年能打敗沈放,只是覺得他勇氣可嘉。

  二樓欄杆旁,季生歡毫不關心擂台上的情況,扭頭看著站在身側的劉余。

  這幾天來,他始終站在高處,仔細觀察每一個來看熱鬧的人,想從這人山人海中找出那日在西市溜走的突厥人。

  劉余指著擂台上的少年,對季生歡道:「季娘子,我在西市追的就是他。」

  季生歡訝然,「你敢肯定?」

  「化成灰我也認識。」劉餘十分確定地點頭道。

  「好。」季生歡回手招呼妓館的人過來,對他低語幾句,讓他去擂台下告訴沈放。

  人剛走,妓館的老鴇就扭著水桶腰進來了,身後跟著個小侍女,躬身托著一本帳冊。

  「你們這幾日在我這裡的花銷,我不計較,可那兩條絹布,你得賠我。」

  「若沒我這辦法,你這不入流的妓館能招來如此多客人?」季生歡撇了撇嘴道,「你數數,這裡的人有幾個是衝著你家娘子來的?我出人出力,你賺得盆滿缽滿,沒找你分帳已是客氣了。」

  老鴇笑道:「若對你們沒有好處,想必你們也不會來我這兒設擂台吧?說到底,是我租了地方給你。武舉即將開科,你家郎君如此神勇,來日定然皇榜高中,讓你做個狀元夫人。」

  後半句話季生歡聽著受用,心下歡喜,也就不計較她前半句是得了便宜賣乖。

  「好姐姐,這設擂招徠客人怎麼說也只是一時而已,不長久,我教你個長久法子,如何?」

  「娘子聰慧,以後一定多子多福。」

  老鴇笑得嘴都快咧到後腦勺了,這幾日別的不算,單只客人在這裡吃住收入,就已趕得上從前一年進項,因而她相信,季生歡生財的法子准靈。

  季生歡招呼老鴇到欄杆邊,指著對面酒肆二樓,對她道:「你看,坐在窗邊這些人非富即貴,但凡能巴結上一個,就夠你養活整個妓館的。」

  老鴇的笑容「唰」一下落了個乾淨,「你當我沒想過?瞧瞧,門口站著那些豪奴是好惹的?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這好辦,你挑幾個漂亮娘子,來對面酒肆門口找我。」

  打發了老鴇,季生歡帶著劉余來到妓館門口,擠過摩肩擦踵的人群,來到街對面酒肆。

  酒肆老闆和博士都忙得腳不沾地,又要伺候客人,又惦記著看擂台上兩人你來我往。

  一回身,老闆遠遠地見季生歡站在門口,連忙迎上來。

  「娘子有何吩咐?」

  酒肆老闆躬身作揖,臉上那討好到極致的笑容,看得劉余愣住。

  「昨日說留下樓上正中央雅間我有用,可留了?」

  酒肆老闆笑道:「留了留了,娘子說話,小人哪兒敢忘了?」

  「老闆為留這屋子,少賺不少金鋌吧?」

  「娘子遠見卓識,提前租下了我這二樓,卻還願意在價錢水漲船高時,與我六四分成,只這氣度就是一等一的。幾根金鋌換與娘子結交,十分值得。」

  說話間,妓館老鴇帶著幾位花枝招展的娘子來到門口,卻被人攔住。

  季生歡問道:「怎麼,酒肆不許女子進來飲酒?」

  老闆見季生歡面色微沉,連忙解釋道:「樓上有位郎君,說來此是為看比武,不是為狎妓,因而不許對面娘子入內。」

  季生歡點頭,走到門口,對外面的人道:「她們是我請來的客人。」

  這群豪奴未見過有女子狎妓,覺得新奇,不由得多看了季生歡兩眼。

  因看得仔細,其中有人便認出季生歡曾出入宮門。

  季生歡見他神色有異,問道:「認得我?是跟誰的?」

  那人叉手見禮,走上前附耳低語道:「左豹韜衛薛思行將軍。」

  季生歡點頭,「既如此,有勞放行。」

  那人也不多言,散了人將老鴇一行人放入酒肆。

  季生歡將人交給了酒肆老闆,自己帶著劉余出了酒肆,隔著攢動的人頭往擂台上看。

  那持長槍少年與沈放交戰正酣,越戰越勇,只當自己與沈放旗鼓相當,渾然不覺是沈放有意相讓。

  遠處傳來鼓聲,不知不覺間,已到了關閉坊門之時。

  沈放忽然讓過當胸刺來的長槍,長刀出鞘,在少年眼前一閃而過後,復又歸入鞘中,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人已繞到少年身後,與他背對背。

  這是沈放第一次出刀,台下看客也都怔住,街上屋中數百人齊齊屏息凝神,一時間鴉雀無聲。

  一聲清脆的斷裂聲,在寂靜中尤為突兀。少年的木槍桿從中間折斷,槍頭朝下扎在擂台上,手中只剩下半截木棍。

  「好!」季生歡率先拍手高喊,將眾人從出神中拉回來,帶起的叫好聲響徹半個平康坊。

  「我輸了。」少年扔下手中半截槍桿,叉手對沈放恭恭敬敬地道,「佩服。」

  沈放頷首回禮,轉身跳下擂台。

  眾人自動自覺地給他讓出一條路來,只見他一言不發,徑直走到酒肆門口,在季生歡面前停住。

  「走吧。」季生歡挽住沈放胳膊,又對劉余使了個眼色。

  劉余會意,盯住台上那少年,跟著他一起離開。

  季生歡帶著沈放穿過酒肆前堂,來到後院小門處,這才伸手摘下他眼睛上的布。

  沈放才要伸手開門,就被季生歡一把拉住了胳膊。

  「此時坊門已關,劉余追那少年去了,沿途又有萬年縣那些不良人通風報信,你且歇一歇,不急。」一面說,季生歡一面取出手帕給沈放拭去額上汗珠。

  沈放微微傾身,俯首就著季生歡的身高,答道:「那少年身手不凡,其餘四人想必也不是等閒之輩。」

  季生歡手上一頓,不解道:「劉余應不會與他們動手吧?況且,即便動手,萬年縣不良人又不是木頭樁子,會袖手旁觀?」

  「萬事總有出乎意料,」沈放直起身,開了門,對季生歡道,「請吧。」

  季生歡見他堅持如此,只得邁步出門來到小巷中,剛回頭要告訴沈放巷口依舊人山人海,就發現人不見了。她忙抬頭往房頂上看,沈放已只剩一個模糊身形,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他站得高,看得清,自然一眼便知劉余追著那少年往哪個方向去了。

  可憐季生歡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每逢岔路口,便要找人問問,是否曾見一個拿著斷槍的少年路過。

  一路問一路追,直到平康坊北面僻靜處,總算遙見那少年轉入一條狹窄小路,七拐八拐最後進了最裡間的破舊院子。

  院外無人,季生歡躲在陰影里心生疑惑。

  此處唯有一條路進出,劉余既然追著那少年來此,定也要走這條路。

  可是,人呢?


關閉